通州运河,川陕军整条东部防线
四月二十一,巳时(上午9-11点)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决心撕开缺口的全力猛攻。
超过一万五千名清军,如同决堤的洪流,在长达数里的战线上,对川陕军的东部防线发起了潮水般的冲击。
这其中,包含了两千余名身披重甲、手持重兵器的巴牙喇护军,他们是破阵的尖刀。
另有三千余汉军旗火铳手和弓箭手负责火力掩护;其余则是扛着土袋、木板、云梯的辅兵和作为主力的满洲、蒙古步甲。
整个运河东岸,杀声震天,硝烟弥漫,仿佛一口沸腾的巨大熔炉。
“铁砧”墩台及其左翼百步阵地
这里承受的压力最大。之前王栓柱哨的百人仅仅是一个前沿警戒点。
此刻,负责这片约三百步宽核心防区的是孙应元麾下的一个千总队(约一千二百人),由千总赵登榜指挥。
“稳住!放近了打!听老子号令!” 赵登榜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他看着前方如同蚂蚁般涌来的清军,楯车密密麻麻,至少有三四十辆,后面是黑压压的重甲步兵。
清军进入一百五十步,川陕军阵后方的轻型野战炮和佛朗机炮率先开火!
炮弹呼啸着落入冲锋的队列,每一发都能在密集的人群中犁出一道血胡同,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但清军悍不畏死,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冲。
一百步!燧发铳的爆鸣再次成为战场的主旋律!这一次,是整整三个哨(约四百人)的火铳手进行轮射!
铅弹形成的金属风暴比之前猛烈数倍,冲在最前面的清军辅兵和轻甲如同割麦子般倒下,楯车后的伤亡也急剧增加。
运河边缘的水面迅速被染红,尸体堆积,甚至开始阻碍后续部队的前进。
然而,清军实在太多了!火力间隙,悍勇的巴牙喇和满洲步甲顶着伤亡,成功将十几辆楯车推到了河滩,甚至开始搭建简易浮桥、填充泥泞区域。
“长枪营!刀盾营!上前!” 赵登榜声嘶力竭。
早已待命的五百长枪兵和三百刀盾手立刻顶到了最前沿的壕沟和矮墙后。长枪如林,从垛口和射击孔中狠狠刺出,将试图攀爬的清军捅下。
刀盾手则负责填补缺口,与偶尔跳进来的悍勇清兵进行残酷的肉搏。
王栓柱带着他仅存的三十多名弟兄,死死守着“铁砧”墩台这个突出部。
这里成为了双方争夺的焦点,清军意识到拿下这里就能侧击主阵地。超过两百名巴牙喇轮番猛攻这个小小的墩台。
“砸!给老子砸!” 王栓柱独眼赤红,亲自抱起一块滚木砸下,将一名刚冒头的白甲兵砸得脑浆迸裂。
他身边的弟兄不断倒下,一个叫铁蛋的火铳手弹药打光,抡起铳管砸碎了一个清兵的脑袋,自己却被侧面刺来的长矛贯穿,他死死抓住矛杆,为旁边的袍泽创造了击杀的机会。
墩台下的尸体层层堆积,几乎垒成了台阶。当孙应元派来的另一个满编哨(约四百人) 援军沿着土堤血战冲上来时,王栓柱哨只剩下不到二十个血人还能站立。
运河拐角,李信骑兵的逆袭
在战线中段,一部分清军(约千人)利用河道拐弯处的死角,成功渡过了运河,开始冲击川陕军的主营垒栅栏!
就在这危急时刻,营门突然洞开!
“忠武军!万胜!”
伴随着震天的怒吼,早已蓄势待发的两千川陕铁骑,在李信的亲自率领下,如同脱缰的猛虎,从营内奔腾而出!
骑兵们并没有直接冲向严阵以待的清军步兵,而是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用三眼铳和弓箭猛烈射击清军的侧翼!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这股渡河清军瞬间陷入混乱。
“转向!冲垮他们!”李信看准时机,马刀前指。
两千铁骑如同热刀切黄油,狠狠撞入了清军混乱的队伍!
马刀的寒光闪烁,三眼铳近距离轰鸣,失去阵型的清军步兵在骑兵的冲击下不堪一击,被砍杀、践踏,死伤惨重,幸存者狼狈地跳回运河,向对岸逃窜。
李信的骑兵一直追杀到河岸,用弓箭和火铳覆盖溃逃的敌军,这才耀武扬威地撤回营内。
仅这一次逆袭,就至少留下了四五百具清军尸体在河滩上。
皇太极的这次猛攻,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投入兵力超过一万五千,在数个重点方向发起了决死冲击。
然而,在川陕军坚固的工事、凶猛且持续的火力、以及精锐预备队的及时反冲击下,再次被粉碎。
粗略估算,清军在这场攻击中,阵亡和重伤失去战斗力的人数可能高达三千以上,其中包含了大量珍贵的巴牙喇精锐和中级军官。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川陕军方面,凭借工事优势,伤亡远小于清军,但同样付出了近千人的伤亡代价,其中相当部分是像王栓柱哨那样的骨干老兵。许多前沿阵地被打残,需要重新整补。
运河,彻底变成了一条血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烈到令人窒息,两岸的土地被鲜血浸透成了暗红色,双方士兵的尸体和破碎的军械随处可见,景象宛如地狱。
当鸣金收兵的声音从清军大营传来时,活着的川陕军士兵很多是直接瘫倒在自己的战斗位置上,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对岸的清军,则弥漫着一股失败和沮丧的情绪。
皇太极站在望台上,看着对岸那依然屹立不倒的营垒和旗下那个模糊却如山岳般的身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无法在战场上正面击败这个对手了。
战争的主动权,正在不可逆转地滑向陆铮。
……
通州运河,川陕军大营,“铁砧”墩台
时间:咸熙六年,四月二十一,午后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火铳的爆鸣声终于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伤者压抑的呻吟、乌鸦刺耳的呱噪,以及运河水流冲刷岸壁的沉闷声响。
空气中混杂着硝烟、血腥和一种泥土被反复践踏后翻起的土腥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王栓柱背靠着被血迹和烟灰染得斑驳的墩台内壁,仅存的右眼茫然地瞪着前方。
左眼上的伤口已被随军的医士草草包扎,厚厚的麻布下依旧隐隐作痛,但比起身体其他地方的酸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这疼痛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带来的那一哨百名弟兄,此刻还能动弹的,连他在内,只剩下十八个。
他们或坐或躺,遍布在这个不大的墩台上,人人带伤,衣甲破烂,脸上混合着血污、汗水和硝烟留下的黑痕。
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麻木,以及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杀戮带来的猩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