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倒下的瞬间,苏月几乎是凭着本能接住他沉重的身躯。
僧袍上沾染的血珠混着蛊虫体液,在金砖上晕开暗红痕迹,莲花杖斜倚在盘龙柱旁,杖顶残光如风中烛火般摇曳。
青黑色毒烟已弥漫至结界核心,张灵韵最后一道急制镇邪符燃尽时,竟有数十只蚀骨蛊冲破光隙,直奔太子藏身的柱后。
“小心!”
叶凌霄足尖点地掠过三张翻倒的金椅,星河长明剑荧光暴涨,剑脊扫过之处蛊虫尽数化为焦粉。
他黄衫下摆被毒烟熏得发灰,却仍不忘将两名吓瘫的宫人护在身后。
“星回,东侧缺口太大,我快撑不住了!”
林星回刚将萧月落扶稳,闻言立刻旋身挥戟。
三清戟与落月剑同时划出弧光,戟身军阵图的金光与剑穗银辉交织,堪堪在太子身前织成屏障。
“琉璃!补东侧!”
他余光瞥见夜琉璃正徒手拧断一名缇骑的脖颈,黑绸蒙面下的眼神冷得像冰。
“用迷魂散,别杀蛊师!”
夜琉璃腕间银链轻响,三枚透骨钉精准钉中三名蛊师的膝弯。
她身形如影穿梭在柱廊间,忠字匕首挑飞最后一只靠近太子的蛊虫,指尖还沾着蛊血便往沈富贵手中塞了个瓷瓶:
“撒账册周围,防蛊。”
沈富贵忙不迭拔开塞子,一股清苦药味散开,果然让扑来的蛊虫齐齐顿步。
“般若大师脉息微弱!”
苏月的惊呼穿透厮杀声。
她指尖刚按上般若腕脉,便见僧袍内滚出一串念珠。
正是了尘大师赠予的菩提子念珠,其中三颗沾过司礼监密信的佛珠,此刻正泛着温润的红光,竟将凑近的毒烟逼开半寸。
萧月落眼尖,红衣一闪已蹲下身:
“这念珠沾过密信上的龙涎香!龙气能克邪祟!”
她话音未落,昏迷的般若突然睫毛轻颤,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吐出模糊的梵音。
念珠上的红光骤然明亮,竟顺着他垂落的指尖往上蔓延。
慕容雪刚用昊天剑挑飞缇骑统领的腐骨爪,见此情景立刻剑交左手,从怀中掏出个锦盒掷给苏月:
“这是羲和谷月华草炼制的凝气丹!快给他服下!”
剑脊与爪甲碰撞的火星溅在她手臂的伤口上,黑毒已蔓延至肘弯,却浑然不觉。
苏月接住锦盒的瞬间,般若突然睁开双眼。
那双眼褪去了先前的惨白,竟盛着如大轮寺佛灯般的光华,他反手抓住莲花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沙哑的嗓音陡然清亮: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
念珠随着诵经声剧烈震颤,每颗菩提子都绽放出金芒,竟在半空结成一朵丈许大的莲花虚影。
苏月趁机将凝气丹塞进他口中,玉箫再次抵上唇边,《悬壶济世音谱》的清越曲调与佛号交织,如春日流泉涤荡着满殿浊秽。
“莲台结界,起!”
般若一声低喝,莲花杖重重砸在金砖上。
刹那间,虚影莲花骤然实体化,层层叠叠的花瓣缓缓舒展,金色佛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所过之处毒烟滋滋消融,蚀骨蛊在光中发出凄厉的嘶鸣,转眼化为一滩黑水。
曹瑾仁看得目眦欲裂,抓起案上的鎏金香炉狠狠砸向莲花:
“妖人作祟!给我毁了他!”
摩罗教蛊师们立刻挥动骨杖,数百只血红色的蛊虫从黑袍下涌出,竟是以活人精血喂养的血蛊,不惧佛光径直撞向莲台。
“护住大师!”
林星回三清戟横扫,将扑来的血蛊尽数挑飞。
他无意间瞥见般若掌心的念珠,其中一颗正对应着自己衣襟内发烫的月纹玉坠,突然福至心灵,将内力顺着戟尖注入莲花杖。
“用月华心法催动佛光!”
月华心法本就与落月剑同源,内力注入的瞬间,莲花结界突然泛起银辉。
花瓣上浮现出细密的星图纹路,竟与落月剑穗上的密码遥相呼应。
血蛊撞在结界上,瞬间被星光灼烧得灰飞烟灭,连蛊师们都被震得气血翻涌。
“这不是妖法!是菩提禅院的莲花圣法!”
一名摩罗教众突然丢开骨杖,跪倒在地痛苦呻吟。
他脖颈处赫然有个血色虫印,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
“我被血蛊控制了!救救我!”
这声呼喊如投入沸油的火星。
更多教众纷纷扔下武器,露出颈间或腕间的虫印,佛光照射下,那些原本蠕动的虫印渐渐消散,露出底下狰狞的疤痕。
一名白发老教众泪流满面:
“曹瑾仁骗我们说这是护法印记,原来竟是控心蛊!”
“杀了这些阉贼!”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倒戈的教众瞬间如潮水般扑向缇骑。
他们虽无趁手兵器,却凭着对蛊术的了解,纷纷撕下衣襟蘸着地砖上的蛊虫黑水,往缇骑脸上抹去。
那正是蚀骨蛊的克星。
魏忠贤吓得魂飞魄散,拖着曹瑾仁就往御座后躲:
“公公快走!这些反贼反水了!”
曹瑾仁被拽得一个趔趄,回头望见自己苦心经营的势力瞬间崩塌,突然抓起墙上悬挂的鎏金鞭。
那鞭身缠着七节毒骨,正是他秘练的腐骨鞭。
“一群废物!本公公亲自来!”
他扬鞭欲抽向最前排的倒戈教众,却被突然飞来的一支玉簪钉中鞭柄。
萧月落红衣猎猎站在莲台旁,流云软剑直指曹瑾仁:
“你的对手是我们!”
她发髻松散,露出方才为救林星回被蛊虫划伤的耳后肌肤,却眼神锐利如剑。
林星回趁机扶稳摇摇欲坠的般若,发现僧人的嘴唇已无血色,念珠上的红光也渐渐黯淡:
“大师先歇着,剩下的交给我们。”
他刚将般若扶到柱后,就见慕容雪捂着手臂踉跄了两步,黑毒已蔓延至肩头。
“慕容姑娘!”
夜琉璃早已飞身而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小玉瓶,她撬开慕容雪的嘴灌入药汁,又用匕首挑破伤口挤出黑血:
“这是药王谷的清毒散,能暂缓毒性。”
匕首上的 “忠” 字映着佛光,竟让慕容雪想起了萧月落说过的,夜琉璃父亲的故事。
沈富贵突然抱着账册凑过来,怀里还揣着个铜制暖炉:
“少将军,这暖炉里是万宝行秘制的驱蛊香!”
他掀开炉盖,一股淡雅的檀香散开,让围过来的教众都露出舒适的神色。
“我爹说当年林将军就用这个防蛊!”
张灵韵趁机撕下裙边,蘸着沈富贵递来的朱砂画符。
她指尖翻飞间,黄符上的 “镇” 字竟泛起金光,刚贴在一名抽搐的教众额上,对方就停止了挣扎,眼神也清明起来:
“多谢仙姑!”
张灵韵脸颊微红,摆手道:
“是大师的佛音救了你。”
叶凌霄正带着倒戈教众清理残余缇骑,星河长明剑的荧光在人群中穿梭。
他突然瞥见殿门外有个熟悉的身影,竟是智善大师带着菩提禅院的僧众赶来,手中木鱼敲得急促,佛号声从殿外一直蔓延到殿心。
“曹瑾仁,你的死期到了!”
林星回将落月剑负在背上,三清戟直指御座后的阉贼。
莲花结界虽已淡去,佛光却仍萦绕在众人周身,倒戈的教众与僧众并肩而立,竟在殿中筑起一道人墙。
曹瑾仁握着腐骨鞭的手不住颤抖,却仍强撑着狂笑:
“就凭你们?东厂还有三千缇骑在宫外!”
他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喊杀声,紧接着一名玄甲军士兵冲破殿门,单膝跪地:
“少将军!玄甲军已攻破宫门!魏忠贤余党尽数被擒!”
萧月落软剑一挑,挑飞曹瑾仁手中的腐骨鞭。
鞭身落地的脆响中,慕容雪已挺剑上前,昊天剑的锋芒在佛光下如秋水般凛冽:
“三年前你用腐骨爪杀了清虚道长,今日我便用昊天剑典,替道长还账!”
曹瑾仁瘫坐在地,看着步步逼近的慕容雪,突然发出绝望的嘶吼。
林星回与萧月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
这场横跨十五年的冤案,终于要在这金殿之上,迎来最终的了结。
而他们九人并肩而立的身影,正如同殿顶盘龙藻井的星光,照亮了即将破晓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