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的过程极其短暂。
但在伍小满的感知里，却仿佛被拉长了数倍。
风声（虽然微弱）掠过耳畔，下方矿石堆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右臂的麻木和心口的压迫感在失重状态下变得异常清晰，而最主要的，是全部精神都凝聚在下方那团盘踞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黑雾上。
它还在缓慢蠕动，暗红色的核心光芒随着沉重的心跳明灭。没有异动。
砰。
轻微的、几乎被特意控制到极限的落地声。双脚准确地踩在了那堆松散的、夹杂着小块碎石的矿石堆上，身体顺势向前一个微蹲，卸去冲力，左手下意识撑了一下地面。
动作轻巧，近乎猫踏。
但即便如此，在这死寂得只剩下心跳声的矿室中，这点细微的声响，依旧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那团黑雾核心的暗红光芒，倏地又亮了一丝！
虽然没有之前被惊扰时那么剧烈，但蠕动明显加快了少许，几缕更加凝实的黑色气流从主体中分离出来，如同不安的触角，在空气中缓缓摇曳、探查，方向似乎…正是伍小满落地的这边！
伍小满瞬间僵住，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连呼吸都彻底停滞。左手五指深深嵌入冰冷粗糙的矿石缝隙中，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调整到随时可以爆发的临界点，却又强制压抑着所有生命气息和能量波动。
冷汗，再次从额角渗出。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黑色气流触角在距离他藏身的矿石堆约莫两三丈外的空中盘桓了片刻，似乎在仔细分辨那细微声响的来源。它们缓缓扫过附近的岩壁、地面散落的杂物，甚至轻轻触碰了一下旁边另一具较完整的、穿着破烂执事袍的骨骸，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
最终，似乎没有捕捉到更明显的“猎物”气息，那几缕黑色气流有些不甘愿地缩了回去，重新融入主体。黑雾的蠕动渐渐平复，心跳声恢复如常。
危机暂时解除。
伍小满这才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左手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不敢立刻行动，又静静等待了约莫二三十个呼吸，确认那东西确实重新回到了半休眠状态，这才开始动作。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
自己落地的这堆矿石，位于矿室边缘，靠近进来的巷道口（如今已被塌方的碎石部分堵塞），距离中心那怪物的“巢穴”约有七八丈远。中间隔着一些散乱堆放的矿石、工具残骸和几具零散的骨骸。
而那个黑色的包裹，就在他左前方约一丈半处，半掩在一堆较小的碎石和一件破烂的皮质肩甲下面。
目标明确。
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伍小满缓缓移动身体，没有选择站起，而是就着半蹲的姿势，如同潜伏捕猎的野兽，利用地上散落的较大矿石和杂物作为遮蔽，一点点向着包裹挪去。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每一次手脚的移动，都经过深思熟虑，确保不会带起碎石，不会刮擦地面。右臂无力地拖在身侧，随着身体的移动而轻微晃动，每一次晃动都牵动着伤口深处那被麻痹的剧痛，但他此刻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将这些生理上的不适强行压制在意识的最底层。
一丈…半丈…三尺…
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黑色氤氲，带着一种微弱的腐蚀性和令人作呕的腥气，吸入肺中，隐隐刺痛。这怪物的存在本身，就在污染着这片空间。
终于，他的左手，触碰到了那件压住包裹一角的破烂皮质肩甲。
肩甲入手冰冷、僵硬，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粘腻的黑色物质，像是干涸的血迹混合了矿洞里的灰尘和那怪物散发的黑气凝结而成。他轻轻捏住肩甲边缘，以极其缓慢平稳的速度，将其提起，挪开。
下方，露出了那个黑色包裹的一角。
包裹不大，约莫尺许见方，是用一种防水的油布材质缝制，上面沾满了灰尘和暗色的污渍，但整体看起来还算完整，没有破损。
伍小满的心跳微微加快了一拍。
他屏住呼吸，左手五指如同最精密的工具，轻轻拂开包裹上覆盖的细小碎石，然后捏住包裹的一个边角，开始极其缓慢地、平稳地向自己这边拖动。
包裹比想象中略沉，拖动时与地面细小的碎石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
这声音微乎其微，但伍小满的神经却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他立刻停止动作，全身僵硬，眼角的余光死死盯向矿室中央那团黑雾。
黑雾似乎…又蠕动了一下。核心光芒微微闪烁，但并没有黑色气流再次探出。
也许只是错觉，也许是包裹拖动的声音确实极其轻微，并未达到惊醒它的阈值。
伍小满不敢赌。他维持着静止的姿势，又等待了十几个呼吸，直到确认没有后续反应，才再次开始动作。这一次，他更加小心，拖动包裹的速度放得更慢，同时左手微微用力，将包裹稍微提起一点点，使其底部几乎悬空，尽量减少与地面的接触和摩擦。
一尺…两尺…
终于，包裹被拖到了他藏身的这块较大矿石的后面。
安全了…暂时。
伍小满背靠着冰冷的矿石，缓缓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中的包裹上。
包裹用结实的麻绳捆扎着，打了一个死结，上面还残留着一些干涸的、暗红色的指印。
没有立刻打开。他先是凑近，仔细闻了闻。
除了灰尘、霉味和矿洞特有的土腥气，包裹上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人类的汗味和…一种淡淡的、有些熟悉的药草味？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他用左手手指，极其灵巧地开始解那个死结。结打得很紧，似乎包裹的主人生前非常在意里面的东西。
花费了一点时间，死结被解开。
伍小满掀开油布包裹。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块用油纸仔细包裹的、黑乎乎的干粮，已经发硬变质。干粮下面，压着一个小巧的皮质水囊，轻轻一晃，里面还有小半囊水。再下面，是两套换洗的、质地普通的里衣，已经有些脏污。
看到这些，伍小满的心微微下沉。
难道只是个普通护卫的行囊？
他不死心，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轻轻取出。干粮、水囊、衣物…在最底下，包裹的角落，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长方形物体。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巴掌大小、扁平的铁盒。铁盒做工粗糙，边缘有些锈蚀，但盖得很紧。
有门！
伍小满精神一振。他将其他东西暂时放在一边，左手拇指抵住铁盒边缘，微微用力。
“咔”一声轻响，铁盒的盖子被撬开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劣质墨味、陈旧纸张味和…一丝极淡的、与包裹上残留药草味同源的气息，从缝隙中飘了出来。
伍小满脑海中灵光一闪！
他想起来了！这药草味…他在阎川身上闻到过！虽然很淡，但那种特殊的、带着微苦和奇异腥气的味道，他不会记错！是阎川经常服用的一种丹药的气味！
这包裹的主人，要么和阎川关系很近，要么…就是负责为阎川保管或处理某些与丹药相关事务的人！
他不再犹豫，轻轻掀开了铁盒的盖子。
铁盒内部衬着一层防止撞击的软布。软布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样东西：
一小卷用细绳捆扎的、泛黄的皮纸。
一个拇指粗细、塞着木塞的粗糙瓷瓶，瓷瓶上没有任何标记。
还有…三枚拇指指甲盖大小、颜色暗沉、表面有细微螺旋纹路的…黑色鳞片？
伍小满首先拿起了那卷皮纸。皮纸入手柔韧，带着岁月的痕迹，边缘有些磨损。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细绳，将皮纸缓缓展开。
皮纸上用炭笔勾勒着简略的线条和标注着一些歪歪扭扭的文字。是一幅…地图？或者说，是这矿洞深处，某个区域的路线图！
地图的中心，画着一个不规则的圆圈，旁边标注着两个字：“血巢”。这显然指的是下方那怪物的所在。
而从“血巢”位置，向岩壁后方（地图上标注为“深处”）延伸，有一条用虚线表示的通道，通道尽头，画着一个水滴状的标记，旁边写着两个字：“玉髓”。水滴标记周围，还画了几个代表危险的叉号。
玉髓！
伍小满心头一震！系统提示的“高纯度能量反应”，很可能就是这“玉髓”！大地精粹凝结之物，正是最顶级的生命能量物质之一！
地图上还有另外几条路线，分别标注着“旧矿道”、“通风井”、“撤离点（废弃）”，以及一个画着骷髅标记、写着“禁！煞坑！”的地方。
而在“血巢”附近，地图边缘空白处，还用更小的字，密密麻麻记录着一些观察笔记：
“…血煞凝形，畏阳火，厌金气，尤喜生灵魂血…”
“…沉睡时心跳约百息一响，响时感知最钝…”
“…玉髓气息外泄，引其盘踞，然其笨拙，难破后方岩壁三丈之障，只可汲散溢之气…”
“…每月朔望子时，地脉阴气最盛，其心脉与玉髓共鸣最强，活性最低，可尝试牵引…”
“…阎使以‘惑心草’汁混合自身精血，涂抹于‘饵’上，可引其注意力短暂转移，约十息…”
“…切记：不可动用灵力术法，气息波动会将其彻底惊醒，狂性大发，难制…”
“…尝试七次，折损五人，仅得米粒大玉髓碎屑三颗，阎使慎喜，然似有大用…”
笔记到此戛然而止，后面应该是没来得及记录，或者记录者已经变成了地上的枯骨。
伍小满快速阅读着这些信息，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搏动起来（尽管带着隐痛）。
信息量太大了！
不仅确认了“玉髓”的存在和位置，更重要的是，提供了关于这“血煞凝形”怪物（姑且这么称呼它）的详细弱点、习性，以及…阎川曾经使用过的、或许有效的应对方法！
畏阳火，厌金气——这意味着普通火焰和金属武器可能对其有一定克制或干扰作用。
百息一响，响时感知最钝——那沉重心跳的间隔，竟然是它感知最迟钝的时候！这或许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朔望子时，活性最低——今天是…伍小满快速回忆了一下最近的月相，无法确定确切日期，但感觉离朔日或望日应该不远。
最关键的，是那“惑心草汁混合精血”制作“饵料”，可以引开它注意力十息！
十息！对于顶尖修士而言，足以做很多事。对于现在的伍小满来说，如果能创造十息的空档，或许…就有机会触及后方岩壁，甚至取得玉髓！
但这“饵料”…惑心草汁？精血？
伍小满立刻拿起那个粗糙的瓷瓶，拔掉木塞，凑到鼻尖。
一股浓郁了许多倍的、混合着微苦、奇异腥气和一丝甜腻气息的味道冲入鼻腔。正是阎川身上和包裹上都有的那种药草味！这瓷瓶里装的，很可能就是配制好的“惑心草汁”混合液！或者至少是主要成分！
至于精血…
伍小满的目光落向铁盒里那三枚黑色鳞片。
鳞片不大，入手冰凉坚硬，边缘锋利，表面有着细密螺旋纹路，中心似乎还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残留痕迹。
这鳞片…难道是来自那“血煞凝形”怪物本身？是之前“尝试”时，从它身上剥离或击落的？阎川用它来…储存或引导精血？
很有可能！以自身精血为引，混合惑心草汁，涂抹在与怪物同源的鳞片上，制作成“饵”，对其吸引力必然最大！
阎川…果然是在有计划地、小心翼翼地“钓取”玉髓！只是这过程显然极其危险，代价巨大。
这些信息，对现在的伍小满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不，是绝境中的救命稻草！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迅速将皮纸地图重新卷好，连同瓷瓶、三枚黑色鳞片，一起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己怀中贴身收藏。至于那些干粮、水囊、衣物，他没有动，依旧放回油布包裹，粗略地恢复原状，推到一边。
有了地图和信息，接下来的计划，必须调整。
原路返回，从上方探洞撤离，固然安全，但毫无意义。忘忧根的药效正在加速流逝，体内的伤势和阴毒不会给他太多时间。他必须利用这些信息，冒险一搏，尝试获取玉髓！
目标：在怪物“血煞凝形”的巢穴后方，取得“玉髓”。
方法：利用其“百息一心跳，响时感知钝”的规律，在最合适的时机（或许就是下一次心跳刚过时），使用“饵料”引开其注意力十息，然后以最快速度，突破那三丈岩壁障碍（地图显示怪物自己都难以突破，但对体修而言，或许有暴力破开的可能？），取得玉髓，然后…在怪物反应过来狂性大发之前，利用地图上标记的“撤离点（废弃）”或“通风井”逃离。
难点：
1. 时机把握： 必须精准卡在心跳刚过、感知最钝的瞬间行动。
2. “饵料”使用： 瓷瓶里的液体是否足够？是否需要补充自身精血？如何使用才能最大化吸引效果？
3. 破壁取髓： 三丈岩壁，而且是能被怪物能量侵蚀成琉璃质的坚硬岩层，以他现在状态，如何快速破开？玉髓具体以什么形态存在？如何收取？
4. 撤离路线： 地图上的“撤离点（废弃）”和“通风井”是否真的可用？有没有塌陷或堵塞？
5. 自身状态： 忘忧根药效还剩多久？药效过后反噬来临，他还能有多少行动力？体内的阴煞掌力和蚀血斩煞气，在剧烈运动和靠近高纯度生命能量时，会不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冲突或变化？
每一个难点，都可能致命。
但，没有退路了。
伍小满靠着矿石，缓缓调整呼吸，默默计算着时间，同时仔细感知着下方那“血煞凝形”怪物的心跳节律。
咚…
沉重的心跳声再次响起。
就是现在！开始计算！
一息…两息…十息…五十息…
心跳间隔，果然差不多就是百息左右！笔记准确！
在心跳声响起到约莫八十息的时候，伍小满动了。
他没有立刻冲向“巢穴”，而是先根据地图的指引，目光快速扫视矿室四周。很快，他在地图标注的“撤离点（废弃）”方向，也就是矿室另一侧、靠近顶部岩壁的位置，看到了一个被坍塌碎石半掩的、黑乎乎的洞口，洞口边缘还能看到腐朽的木架残骸。
而“通风井”则似乎是在“血巢”斜上方某个位置，从他现在角度看不清楚。
确认了可能的退路，伍小满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核心问题——如何破开三丈岩壁？
他仔细观察“血巢”后方那片琉璃质的岩壁。颜色暗红近黑，表面龟裂，看起来异常坚硬。怪物盘踞在前，其散发出的黑气和能量，长期侵蚀岩壁，或许…反而让这片岩壁的结构变得脆弱了？就像被反复灼烧淬炼的金属，可能极硬，但也可能在某些应力点变得易碎？
体修的力量，讲究集中、穿透、爆发。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状态，他或许能慢慢凿开。但现在，他只有十息，甚至更短。
他需要…一种极致的、瞬间的、点状的破坏力。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那依旧毫无知觉、却隐隐传来深层闷痛的右臂上。
一个极其疯狂、却又在绝境中显得无比“合理”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蚀血斩煞气…阴煞掌力…此刻正在他右臂和心口，被“极端修复协议”强行冲突、融合，处于一种极不稳定、极度危险的状态。
如果…如果他能在接近玉髓、玉髓那磅礴生命能量散逸的刺激下，主动打破这种不稳定，将右臂那融合了双重阴毒煞气、蕴含着他部分生命本源和顽强意志的“混沌力量”，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瞬间轰击在那琉璃质岩壁的某个薄弱点…
会不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煞气的侵蚀性，对能量（玉髓散逸的能量）的渴望，加上他体修力量极致的爆发…或许能撕开一道口子？
但这样做，风险无法估量。右臂可能彻底废掉，甚至爆碎。体内的伤势会瞬间恶化。而且，如此剧烈的能量爆发和煞气外泄，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彻底惊醒那怪物，留给他的逃离时间，将远远少于十息。
疯狂。
简直是自杀。
然而，当伍小满的目光再次扫过怀中那冰冷坚硬的黑色鳞片，感受着瓷瓶中液体那诡异的药味，以及体内那不断流逝的药效和蠢蠢欲动的伤痛时…
他扯了扯嘴角。
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要么，在药效过后，伤势反噬和阴毒侵蚀中缓慢死去。
要么，在尝试中，可能立刻死去，也可能…搏出一线生机。
他选后者。
咚…
又是一次心跳。
伍小满的眼神，彻底冷静下来，如同寒潭深水，不起波澜。
他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首先，他取出那三枚黑色鳞片。鳞片冰凉，边缘锋利。他用左手捏起一枚，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心口——那里伤势太重，靠近心脉，不敢轻易取血。
他撩开左臂衣袖，露出小臂。那里有几道较浅的划伤，但无碍。
用鳞片锋利的边缘，在左臂内侧，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鲜血立刻涌出，带着温热和属于他自己的、磅礴的生命气息（尽管受损）。
他没有浪费，立刻拿起那个粗糙瓷瓶，将里面粘稠的、暗绿色的“惑心草汁”混合液，倒出约莫三分之一，涂抹在正在流血的伤口上。
刺痛传来，还有一种诡异的麻痒感。暗绿色的汁液与鲜红的血液混合，颜色变得深暗，散发出一种更加浓郁、更加甜腻腥气的古怪味道。
伍小满强忍着不适，用鳞片蘸取混合了自己血液的药液，将其均匀涂抹在另外两枚鳞片的表面。然后，将这三枚处理过的鳞片，小心地放在左手最容易抛出的位置。
接着，他再次看向那“血巢”。
计算着下一次心跳的时间。
调整呼吸，将所剩无几的、虚假的力量感，灌注于双腿和左臂。右臂…他尝试着，极其艰难地、用意念去沟通，去感知，去“唤醒”那深处正在冲突融合的、危险而狂暴的力量。
一种撕裂般的、从骨髓深处传来的抗拒和剧痛，瞬间冲击他的意识，差点让他闷哼出声。
但他忍住了。
他需要这种“联系”，需要能在关键时刻，将其引爆的“引信”。
时间，在无声而紧张的等待中流逝。
矿室死寂，只有那沉重的心跳，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上方探洞猫眼处，石虎和老矿工紧紧趴伏着，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看到下方矿室边缘，伍小满藏身之处偶尔闪过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动作阴影。他们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
咚！！！
第一百次心跳，如期而至！沉闷的巨响在矿室回荡！
就是现在！
在心跳声余韵未消、那暗红核心光芒微微闪烁、怪物似乎处于感知最迟钝的“窗口期”的刹那——
伍小满动了！
他没有直接冲向“血巢”，而是如同鬼魅般从藏身的矿石后闪出，左臂猛地一挥！
嗖！嗖！嗖！
三枚涂抹了混合药液的黑色鳞片，划过三道微不可察的弧线，分别射向矿室的三个不同方向！
一枚射向角落那具较完整的执事骨骸！
一枚射向堆放在另一侧的、散乱的矿石堆！
最后一枚，射向了“血巢”侧后方、一处远离玉髓标记方向的岩壁凹陷处！
鳞片破空的声音极其轻微。
但就在鳞片落地或击打在岩石上的瞬间——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
三处被鳞片击中的地方，那混合了惑心草汁、伍小满鲜血以及鳞片本身气息的药液，瞬间挥发、弥漫开来！一股极其浓郁、甜腻、带着强烈生命气息和诡异诱惑力的味道，如同炸开的烟雾弹，迅速在矿室中扩散！
“咕噜…咕噜噜…”
原本缓慢蠕动、处于迟钝期的“血煞凝形”怪物，那团黑雾核心的暗红光芒，骤然爆亮！如同被血腥味刺激到的鲨鱼！
黑雾剧烈地翻腾、膨胀！数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粗壮、凝实的黑色触手，如同疯狂舞动的巨蟒，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和贪婪到极致的“意念”，猛地扑向那三个散发出“诱人”气息的方向！
尤其是扑向那具执事骨骸和岩壁凹陷处的触手，最为迅猛！似乎对“血肉”和“隐蔽角落”格外敏感！
机会！
十息！
伍小满在抛出鳞片的瞬间，身体已经如同离弦之箭，爆射向“血巢”后方那片琉璃质岩壁！他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了这孤注一掷的冲刺上！
左腿肌肉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心口的闷痛骤然加剧，但他不管不顾！
三丈距离，转瞬即至！
他选中的目标，是那片琉璃质岩壁上，龟裂纹路最密集、颜色也最深沉的区域！按照经验，这里可能是结构最薄弱、或者被侵蚀最严重的地方！
在他冲刺的同时，他的意念，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向自己那麻木的右臂深处，刺向那团被禁锢、冲突、融合的混沌煞气与生命本源的混合体！
“给我…开！！！”
无声的咆哮在他心中炸响！
嗡——！
右臂伤处，那些厚厚的、被污血浸透的绷带，瞬间被一股从内部爆发的、混乱而狂暴的力量撕得粉碎！
整条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发黑、发紫！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毒蛇在窜动、膨胀！一道道暗红与漆黑交织的、如同裂纹般的光芒，从手臂内部透射出来！
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垮了“忘忧根”构筑的麻痹屏障，瞬间席卷了伍小满的全身！那不仅仅是肉体的痛，更是灵魂被煞气侵蚀、生命本源被强行撕裂的酷刑！
但他咬碎了牙，血沫从嘴角溢出，眼神却如燃烧的寒冰，死死锁定面前的岩壁！
冲刺的惯性，全部的力量，连同右臂那被强行引爆的、充满毁灭性的混沌之力，尽数灌注于他的…左拳！
没错，是左拳！
右臂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用于精确攻击，它本身就是“炸弹”的一部分！他要做的，是将右臂引爆的破坏力，通过身体传导，以左拳为最终释放点，轰击出去！
以身为桥！以伤为刃！
“崩界——碎宇！！！”
这是他结合自身体悟与绝境疯狂，将“崩界”的穿透与“碎宇”的震荡空间之力，强行揉合、压缩、再以自身为媒介引导右臂毁灭能量，打出的…超越极限的一击！
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被那极致的能量爆发本身吞噬了。
伍小满的左拳，狠狠砸在了那片龟裂最密的琉璃质岩壁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咔嚓！！！
先是细微的、如同冰面开裂的脆响。
随即，以他拳头落点为中心，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疯狂地向四周蔓延！瞬间布满了方圆数尺的岩壁！
裂痕之中，并非岩石的灰白，而是迸射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润而璀璨的…乳白色光华！伴随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仿佛凝聚了大地生命精华的清新气息，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
玉髓！找到了！
但与此同时——
“吼！！！！”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在灵魂深处的、充满了暴怒、疯狂与被欺骗的滔天怒吼，从矿室中央猛然爆发！
那“血煞凝形”的怪物，几乎在玉髓气息泄露的瞬间，就意识到了真正的“猎物”和“威胁”所在！
它舍弃了那三处微不足道的“饵料”，所有疯狂舞动的黑色触手，连同它那庞大的、翻滚的黑雾主体，如同被激怒的黑色海啸，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气息，朝着伍小满和那片迸发乳白光华的裂痕岩壁，铺天盖地地…扑了过来！
十息？
不，连三息都不到！
真正的死亡阴影，已然降临头顶！
伍小满的左拳还嵌在裂开的岩壁中，乳白色的光华映亮了他惨白如纸、被剧痛扭曲却依旧冷硬如铁的脸庞。
他看到了那扑来的、遮天蔽日的黑暗。
也看到了裂痕深处，那一点点凝聚的、如同羊脂白玉般的、温润流光的不规则晶体——玉髓。
近在咫尺。
也…远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