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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韵悠长

镜湖的水,一年年映着药庐的影子,也映着岁月的流转。

苏沐月的头发早已全白,像雪族的冰髓花,却依旧每天清晨坐在护生树下,看着各族的孩子们在药圃里忙碌。巴石的孙子正笨拙地给沙棘果浇水,水洒得满身都是,引得旁边冰芽的孙女咯咯直笑;夜炎的徒弟则在细心地照料烈焰花,指尖拂过花瓣时,眼神专注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苏太奶奶,这株蚀心莲的叶子发黄了,是不是中了毒?”一个扎着总角的人族小童举着片叶子跑过来,小脸涨得通红。

苏沐月接过叶子,放在鼻尖轻嗅,又用指尖捻了点叶汁尝了尝,笑道:“不是中毒,是缺水了。蚀心莲喜湿,你看土都干裂了,得多浇点镜湖的水。”她指着不远处的水井,“记住,要用晨露打的水,午时的水太烈,会伤根。”

小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提着水桶跑向水井,木桶碰撞的声音在清晨的雾气里格外清脆。苏沐月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当年自己在镜湖学毒术的日子,毒医师父也是这样,一点点教她辨认毒草的性子,说“万物有灵,毒草也有脾气,摸透了脾气,才能用好它们”。

如今,师父的话成了她的口头禅,而她的身边,也围满了像当年的她一样,渴望学习“毒与医”的孩子。这些孩子,有北漠的,有雪族的,有魔族的,有人族的,他们一起在药圃里劳作,一起在丹房里制药,一起在护生树下听故事,早已分不清谁是哪个种族,只知道彼此是“一起种药的伙伴”。

“苏太奶奶,该喝药了。”冰芽的孙女端着碗汤药走过来,碗里飘着冰髓花的清香,“这是用今年新采的冰髓花熬的,奶奶说您最近睡得不安稳。”

苏沐月接过药碗,小口啜饮着。药味清冽,带着点微苦,却像镜湖的水一样,熨帖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看着小姑娘银白色的发辫,想起当年冰芽第一次送冰髓花来的模样,时光过得真快啊,转眼就是三代人了。

“太奶奶,您给我们讲讲当年在魔焰谷的故事吧!”巴石的孙子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爷爷说您当年可厉害了,一个人就从魔族手里抢来了烈焰花!”

“不是抢,是换。”苏沐月笑着摇头,放下药碗,“夜炎那孩子,哦不,现在该叫夜炎长老了,是他带我去的魔焰谷。没有他,我根本摘不到烈焰花,也救不了北漠的族人。”她摸了摸孩子的头,“记住,这世上的药,从来不是一个人能采到的;这世上的病,也从来不是一个人能治好的。”

孩子们围坐过来,托着下巴听她讲过去的事——讲北漠疫区的帐篷有多挤,讲魔焰谷的火山口有多烫,讲镜湖的蚀心莲如何在暴雨里开花,讲各族的人如何手拉手挡在邪教的刀前……阳光透过护生树的枝叶,在他们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把碎金。

讲到动情处,苏沐月会从怀里掏出那把北漠小童送的小匕首,刀柄上的小狼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这把匕首,陪了我几十年。它的主人,当年只是个患了疯沙症的孩子,却记得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我。你们看,人心啊,比任何毒草都坚韧,也比任何良药都温暖。”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轻轻抚摸着匕首,仿佛能摸到当年那个北漠小童的温度。

午后,苏叶的孙子带着青岚宗的弟子来了,送来新刻好的《毒经补遗》拓本,上面用金粉描了“护生”二字,熠熠生辉。“苏太奶奶,墨太爷爷说,这拓本要放在同心鼎的最上层,和《万族药经》并排,让后人永远记得您的功劳。”

苏沐月接过拓本,指尖拂过纸面,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是墨砚后人的手笔。她想起当年与墨砚的书信往来,想起他那句“毒医同源,皆是护生”,心里暖暖的。原来,她的坚持,终究是被认可了。

“替我谢谢墨太爷爷。”苏沐月把拓本递给身边的小童,“把它放在药阁的最高处,让每个来学毒术的孩子都能看见——毒术不是用来害人的,是用来护生的,就像医道一样。”

夕阳西下时,孩子们都散去了,药圃里只剩下苏沐月和那棵护生树。树上的沙棘果红得像灯笼,冰髓花洁白如雪,烈焰花的花瓣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跳动的火苗,而蚀心莲的藤蔓,则悄悄缠上了烈焰花的枝干,淡紫色的花瓣与火红的花瓣交相辉映,美得惊心动魄。

苏沐月靠在树下,闭上眼睛,听着镜湖的水声,听着远处孩子们的笑闹声,听着药圃里虫鸣鸟叫的声音,觉得无比安宁。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就像这护生树的叶子,总有落的时候,但她种下的种子,却会在这片土地上继续生长。

夜里,苏沐月做了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七岁那年,躺在青岚宗的病榻上,毒医师父摸着她的头说:“丫头,你看这窗外的阳光,毒草在阳光下能生长,良药也能在阳光下生长,它们本就没什么不同。”

她还梦见了北漠的草原,夜炎背着她在火山口奔跑,后背的伤口流着血,却笑得灿烂;梦见了镜湖的乌篷船,船娘给她递来热粥,说“姑娘心善,老天会保佑你的”;梦见了青岚宗的丹房,兄长苏叶拿着她的《毒经补遗》,眼里满是骄傲……

梦醒时,天刚蒙蒙亮。苏沐月挣扎着坐起来,看着窗外的护生树,突然想再去药圃看看。她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蚀心莲的花田旁,看着淡紫色的花瓣上沾着晨露,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

“你们要好好长啊。”她轻声说,像在对老朋友说话,“要陪着北漠的沙棘果,陪着雪族的冰髓花,陪着魔族的烈焰花,一起在这片土地上,活下去,护着这里的人……”

说完,她靠在花田边的竹椅上,慢慢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手里的那把小匕首,滑落在地,刀柄上的小狼,仿佛还在对着远方的草原,轻轻嚎叫。

第二天,孩子们发现苏太奶奶时,她已经去了,脸上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安详。护生树的枝叶在她头顶轻轻摇晃,像在为她盖上一层绿色的棉被,而蚀心莲的花瓣,落在她的衣襟上,像撒了一把淡紫色的星子。

各族的人都来送苏沐月最后一程。北漠的汉子们背着沙棘果,雪族的姑娘们捧着冰髓花,魔族的长老们带来了烈焰花蜜,人族的弟子们则抬着新刻的《毒经补遗》拓本,将这些东西都放在她的墓前,像在给一位老朋友送礼。

夜炎的徒弟在墓旁种了棵新的蚀心莲,说“这是苏太奶奶最喜欢的花,要让它陪着她”;冰芽的孙女则在花旁放了个小小的冰玉盒,里面装着最新鲜的冰髓花,说“这样苏太奶奶就不会心悸了”。

很多年后,镜湖的毒医阁依旧热闹,来学毒术的孩子换了一茬又一茬,却都记得药阁最高处那本《毒经补遗》,记得护生树下苏太奶奶的故事,记得那句“毒是双刃剑,护生是初心”。

护生树长得越来越粗壮,沙棘果的枝条伸到了雪族的冰髓花丛中,烈焰花的藤蔓缠着蚀心莲的枝干,像一群手拉手的伙伴,在镜湖的阳光下,年复一年地开花、结果。

而镜湖的水,依旧清澈,映着药庐的影子,映着孩子们的笑脸,也映着那永不消散的药香——那是苏沐月留下的余韵,是毒与医共生的证明,是各族人用真心酿出的,悠长而温暖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