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地下洞窟。
暗红色的湖水无风自动，泛起粘稠的波纹。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几乎凝成实质，压迫着人的神经。北燕使者那声“晚了”在空旷的洞窟中回荡，带着计谋得逞的猖狂。
赵铁衣目光扫过那持着白骨杖、散发浓郁巫蛊气息的黑袍面具人，最后落在那颗仍在滴血的心脏上。他能感觉到，一股阴邪而庞大的力量正通过那白骨杖与心脏，与整个洞窟，尤其是那片血湖产生着共鸣。
“祭品？”赵铁衣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他向前踏出一步，周身那混沌气息不再内敛，如同沉睡的凶兽缓缓睁开了眼眸，将弥漫过来的血腥与邪气无声地排开、消融。“就凭你们，和这潭污血？”
那黑袍面具人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白骨杖指向赵铁衣：“无知凡人！岂知巫神之力！这血湖乃千年煞气所聚，今日便以你混沌气血为引，打通幽冥，接引巫神降临！届时，莫说你这小小镇西都护，便是整个大胤，亦将化为焦土！”
话音未落，他手中白骨杖猛地顿地！
“咚！”
一声闷响，仿佛敲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上。整个洞窟剧烈一震，那暗红色的湖水骤然沸腾起来，无数气泡翻滚破裂，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腥臭。湖面中心，一个巨大的漩涡开始形成，漩涡深处，隐隐传来令人牙酸的嘶吼与锁链拖曳之声，仿佛有什么恐怖之物正要挣脱束缚爬出！
与此同时，那北燕灰袍萨满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阴冷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毒刺，率先向赵铁衣的识海钻去！这是萨满的拿手好戏，旨在干扰心神，制造破绽。
而北燕使者则与另外几名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北燕死士，同时拔出弯刀，刀光映着血湖的暗红，从不同角度悍然扑向赵铁衣！他们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旨在物理层面牵制，为黑袍人的仪式争取时间。
面对这精神与物理的双重夹击，赵铁衣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扑来的刀光，只是对着那无形的精神冲击，张口，轻轻吐出一个字：
“散。”
没有声音发出，却有一股蕴含着他坚定意志与混沌之力的无形波纹荡漾开去。那灰袍萨满发出的精神冲击撞上这波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可撼动的神山，瞬间崩碎反噬！
“呃啊！”灰袍萨满惨叫一声，七窍中溢出黑血，抱着头踉跄后退，精神已遭受重创。
也就在这一刻，北燕使者与死士的弯刀已劈至赵铁衣身前尺许。
赵铁衣终于动了。他并未闪避，而是身形微晃，仿佛瞬间化出了数道残影。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几乎在同一时间爆响！
那些北燕死士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胸口塌陷，筋断骨折，尚未落地便已气绝。唯有那北燕使者，被赵铁衣一只手扼住了咽喉，提离了地面，手中的弯刀“当啷”掉落。
赵铁衣看也没看手中挣扎的使者，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那沸腾的血湖漩涡和黑袍面具人身上。
“仪式？我让你仪式不成。”
他右手提着北燕使者，左手并指如剑，对着那血湖漩涡中心，凌空一划！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割空间的混沌气流激射而出，无声无息地没入漩涡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沸腾的湖水、巨大的漩涡，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按住，骤然一滞！漩涡中心那隐约的嘶吼声变成了惊怒的咆哮，连接幽冥的通道被这一指之力强行干扰，变得极不稳定。
“混账！”黑袍面具人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赵铁衣如此强悍，举手投足间便破去萨满精神攻击，格杀死士，擒拿使者，更是一指撼动了他苦心经营的仪式！“你找死！”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将白骨杖插入祭坛，双手抓住那颗滴血的心脏，口中发出晦涩古老的咒文。他周身黑袍无风自鼓，浓郁的巫蛊黑气如同实质般涌出，注入心脏与白骨杖。那心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而白骨杖却绽放出妖异的血光，与整个洞窟的煞气连成一片，强行稳定住漩涡，甚至使其旋转得更快，那股试图冲破束缚的邪恶气息再次暴涨！
“以血为媒，以魂为祭，巫神降世！”
随着他凄厉的嘶吼，血湖漩涡中，一只由粘稠血液和黑色煞气凝聚而成的、布满诡异符文的巨大手臂，猛地探了出来，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赵铁衣当头抓下！手臂所过之处，空气都被腐蚀，发出“嗤嗤”声响。
这一击，蕴含的力量已经超越了先天范畴，带着一丝属于更高层次存在的恐怖威能！
赵铁衣眼神终于凝重了一分。他能感受到这一抓中蕴含的侵蚀与毁灭之力，若被抓实，即便以他如今的混沌之体，也要受创。
但他依旧没有后退。
他将手中奄奄一息的北燕使者随手扔开，面对那遮天蔽日抓来的血煞巨手，双足微分，稳稳立于原地，双手在身前虚抱，仿佛环抱虚空。
他胸口的混沌元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起来，周身那朦胧的混沌领域瞬间扩张，不再是单纯的防御或吞噬，而是演化出一种“万物归墟，复返混沌”的恐怖意境。
“混沌……归墟印！”
他虚抱的双手缓缓向前推出。
没有光华万丈，没有气势滔天。只有一个仿佛能容纳、消融一切的混沌漩涡，在他掌前浮现，迎向了那抓来的血煞巨手。
巨手与混沌漩涡轰然碰撞！
预想中的惊天巨响并未出现，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空间本身在被扭曲撕裂的“滋啦”声。那足以腐蚀金铁、泯灭生机的血煞巨手，在触碰到混沌漩涡的刹那，如同冰雪投入烘炉，庞大的手臂从指尖开始，迅速崩溃、瓦解，被那混沌漩涡无情地吞噬、分解，还原成最本源的煞气与能量，反而壮大了漩涡本身！
“不——！这不可能！”黑袍面具人发出绝望的嚎叫，他赖以信仗的巫神之力，在对方那诡异的混沌之力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混沌漩涡逆卷而上，沿着那血煞手臂，直接冲入了血湖漩涡的核心！
“轰！！！”
这一次，是真正的巨响！
整个地下洞窟天摇地动，无数碎石从顶部簌簌落下。那血湖漩涡被混沌之力从内部引爆，狂暴的能量乱流四散冲击，将湖边的祭坛、那黑袍面具人连同他插在地上的白骨杖，一并吞没！
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
当能量风暴稍稍平息，血湖已恢复了死寂，只是颜色变得更加暗沉。湖边的祭坛化为齑粉，黑袍面具人消失无踪，连那柄白骨杖也断成了数截，灵气尽失。只有那个北燕使者，因为被赵铁衣扔得较远，侥幸未被波及，但也已被震晕过去。
洞窟内，只剩下赵铁衣一人独立，混沌气息缓缓收敛。他看了一眼恢复平静的血湖，眉头微蹙。他能感觉到，那股试图降临的邪恶意志在最后关头退缩了，并未被彻底毁灭。这巫蛊之力的源头，比想象中更难缠。
他走到昏迷的北燕使者身边，提起他，又看了一眼那断折的白骨杖和残留的血髓晶粉末，不再停留，身形一闪，便沿着原路离开了这处充满不祥的地下洞窟。
必须尽快将这里的情况，尤其是巫神降临仪式的细节和那黑袍人的身份线索，传回京城。西域之事，暂告一段落，但更大的风暴，恐怕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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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通惠码头。
夜色深沉，漕运河道上灯火通明。第一批四艘打着星火商会旗号的粮船，正缓缓靠岸。码头上，户部漕运司的胥吏早已等候，准备进行例行的勘合与检查。
商会管事陪着笑，将文书递上：“大人，这是江淮来的粮船，共计稻米八千石，这是批文和税单，请您过目。”
那为首的胥吏接过文书，漫不经心地翻看着，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那几艘吃水颇深的粮船。
“嗯，手续倒是齐全。不过嘛……”他拖长了语调，将文书合上，“近来朝廷严查漕运私弊，尤其是粮秣大事，更是重中之重。这几艘船，需要开舱，仔细查验！”
管事脸色微变：“大人，这……船上都是袋装稻米，开封查验，恐受潮气啊……”
“怎么？心中有鬼？”胥吏脸色一沉，“这是上头的命令！所有入京粮船，必须严查！开舱！”
他身后的一群差役立刻如狼似虎地涌上前，就要强行登船。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且慢。”
只见一队人马簇拥着一位身着官袍的中年人快步走来，正是刑部尚书张廷玉！他身后还跟着冷锋以及几名监察司属员。
那胥吏见到张廷玉，吓得腿一软，连忙躬身行礼：“卑职参见张尚书！”
张廷玉看也没看他，直接对冷锋道：“查。”
冷锋一挥手，监察司的人立刻上前，取代了那些漕运司差役，开始登船检查。他们动作专业而迅速，并非胡乱翻找，而是有重点地探查船舱底部、夹层等可能藏匿违禁品的地方。
那胥吏额头冷汗直冒，眼神闪烁，想要说什么，却在张廷玉那威严的目光下不敢开口。
片刻之后，冷锋回来禀报：“尚书大人，四艘粮船，共计稻米八千石，账实相符，并未发现夹带违禁之物。”
张廷玉这才将目光转向那面如死灰的胥吏，冷冷道：“是谁让你在此刻意刁难，延误漕运的？”
胥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明鉴！是……是上头吩咐，说星火阁的船……要特别‘关照’……”
“上头？哪个上头？”张廷玉追问。
胥吏支支吾吾，不敢明言。
张廷玉冷哼一声：“带走！交由监察司，仔细审问！”
立刻有监察司属员上前，将那胥吏架起拖走。
张廷玉这才对那惊魂未定的星火商会管事温言道：“漕运乃国之大脉，不容宵小作祟。粮食既无问题，即刻卸船入库吧。本官会奏明陛下，严查此类渎职刁难之行。”
“多谢张尚书！多谢冷大人！”管事连连道谢，心中后怕不已。若非阁主早有安排，将大部分粮食暗中转运，今日若真被查出些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远处，码头阴影中，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这边，看到胥吏被带走，粮船顺利卸货，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与焦急，迅速转身消失在黑暗中。他必须立刻将消息传回去——星火阁似乎有所察觉，明修栈道之计未能奏效，张廷玉和监察司的介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通惠码头这一把暗火，刚刚点燃，便被无情掐灭。但放火之人，并未死心。
京城与西域，两处的风波暂时平息，然而水面之下，更汹涌的暗流，正在积蓄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