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周教授的500元
此时门开了,女儿回来了。我又看到王婉婷急急匆匆下楼的身影。
唉,每个人为了生活都不容易,她每天都是小跑着。
我缓了缓神,给女儿洗漱完,等她写完作业,自己却没了心情写作,便早早陪女儿睡了。
田震云晚上没回来,我竟不知道。
早晨起来时,还以为他早早跑快递去了。
今早去周教授家,出门时便觉着头有些发沉。
路过早点摊时,我顺手买了豆浆油条带去。
周教授见了,竟像孩子般高兴,连说挺好,夸这口老味道许久没尝过了。
忙完一上午,他见我神色倦怠,便说:“中午别开火了,我带你出去吃点儿。”饭后,他看我依旧精神恍惚,话也不多,便为我斟上热茶,和我聊了会儿天。
最后,他将我送到门口,叮嘱道:“你今天气色不好,早点回去歇着吧,别强撑。”
我和周教授说,我老家父亲有点事情,想请三天假回去。
“去吧去吧,多和老人家待几天。”周教授说着,掏出手机给我转了500元,“这钱你拿着,给老人家买点吃的喝的,也算我的一点心意。你今天早点回去,收拾收拾,明天路上也从容些。”
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那份善意沉甸甸的,不仅落在手机里,也落在了我心坎上。
回到家,我开始整理行李。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我一件件叠着衣服,心里却像缠着一团乱麻。
老家那摊子事,弟弟们咄咄逼人的语气,还有父亲沉默而固执的背影……这一切都让我感到疲惫。
但指尖不经意触到手机屏幕,那笔转账的提醒还静静躺着。
周教授的叮嘱犹在耳边,像一阵暖风,悄悄吹散了心头的些许阴霾。
这份来自“外人”的体谅与关怀,反而让我更清晰地看到自家人的算计与冷漠。
我拉上行李拉链,深深吸了口气。
无论如何,明天回去了。
这次我绝不会再退缩。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该说清楚的话,一句也不能少。
第二节:田震云要搬走
正想着这些,田震云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些犹豫:
“阿姨,”他挠了挠头,在我对面坐下,“我昨天没回来,是出去看了个房子。”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是这样的,”他语气认真了些,“我和我女朋友商量好了,想搬出去一起住。老打扰您也不合适,总得有个自己的空间。”
田震云的话让我心里空落落的。
虽然明白租客想走是拦不住的,可一想到屋里又要冷清下来,那份失落还是悄然漫了上来。
走就走吧,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大概就是这样,聚散无常。
一看时间,才四点多。
我点开手机,周教授转来的五百元躺在转账记录里。
既然心静不下来,索性出去走走。
去超市给我爸买点牛奶面包他所谓的“小零食食”吧。
顺便给女儿买一些文具,她早就说没有了……
第三节:故人相遇
大型超市里,我正低头比较着几种笔记本的纸质,不经意间一抬头,瞥见斜对面一个正弯腰挑选香皂的身影…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
那侧影…发髻……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某个角落。
我试探着,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春桃?
那身影猛地一顿,直起身子,疑惑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我们都愣住了。
随即,她脸上迅速绽开一个又惊又喜的笑容:
哎呀!是我呀!你是......刘姐?她快步走过来,手里还捏着一块毛巾…她将我上下打量,语气里满是喜悦,“老天爷,多少年没见了!怕不是有......五六年了?”
“可不是嘛!”我也笑了起来,时光仿佛一下子倒流回那段在史家别墅一起打工的日子,
“从那个刘诗雯太太家做完之后,咱们就再没见过了吧?你还在做家政吗?刘姐”
“还做着呢,”我点点头,“现在在一户大学教授家里帮忙,整理整理资料,做做饭,还算轻省。”
教授家好啊,文化人,讲道理。春桃表示赞许,随即又压低了点声音,带着过来人的了然,比伺候有钱的刘太太强,事儿少,心不累。以前在刘太太家,那可真叫一个......”
我拉起她的手…春桃,走,咱们坐一坐……
我们找了家安静的茶馆坐下。
氤氲的茶香里,她对我讲起了离开史家别墅后的日子。
“刘姐,这些年,我就像无根的浮萍,四处飘。”李春桃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声音平静,却透着凉意。
“我没文化,就剩这张脸还能看。外表是个女人,可里头……是空的…可这也不是我的错啊,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啊!”
十年光阴,足以让一座城市改天换地,却似乎没能给李春桃找到一个安稳的归宿。
午后的茶餐厅角落,灯光柔和。
坐在我对面的李春桃,眉眼间依稀还有当年的清秀,但那份怯懦被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取代,眼角的细纹刻着风霜。
春桃那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我抬头看向她。
她用小勺慢慢搅动着杯里的咖啡,声音平静,却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和你们分开后,我又回了中介。没别的手艺,只能继续干保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长得不算丑,年纪也不算大,在有些人眼里,就成了原罪。”
有人是真心想跟我处对象,图个安稳;更多的人,不过是看我孤身一人,想趁机占点便宜,欺负我罢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我能想象那背后的惊心动魄。
“遇到过借着酒劲想往我房里摸的男主人,也遇到过假装好心、实则想让我当‘外室’的雇主。
我只能像受惊的兔子,一次次地逃。最长的一家干了不到一年,最短的,三天我就拎着箱子走了。挣的那点钱,大半都花在搬家、中介费、和住店上了。”
我心里一紧,仿佛能看到她一次次拖着行李箱,茫然地站在陌生的街头,寻找下一个能暂时容身却又不知是福是祸的“家”。
“哎…春桃,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两眼看着咖啡馆的吊灯,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也遇到过一个真心实意想跟我好的。”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有个装修队的工长,人很实在,对我也好。交往了半年,他提出想结婚。我……我挣扎了好久,还是跟他说了我的实情。”
她停顿了很久,咖啡杯里的旋涡渐渐平息。
“他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就消失了,电话成了空号。后来我才听说,他很快经人介绍,跟别人结婚了。”
李春桃抬起头,眼里没有泪,只有一片干涸的荒芜,“刘姐,我不怪他。这世道,谁不想有个真正的女人…自己老婆生的娃呢?是我……不配。”
“春桃,别这么说……”我握住她冰凉的手,真心为他难过。
“后来,我就学乖了。”她抽回手,语气变得麻木,“再有人示好,我就直接冷下脸。慢慢地,也就没人靠近了。也好,清静。”
“那……你家里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家里?”她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苍凉,“我挣的钱,大部分都寄回去了。弟弟盖房、娶媳妇、生孩子,哪一样不要钱?爹妈每次打电话,除了要钱,就是叮嘱我在外面好好的,别回去……他们怕我回去,村里那些嚼老婆舌的嚼舌根。”
“哎,这妹子……她的病成了她的原罪,命比我的还苦。’听她讲述,我心里翻滚,眼角不禁湿润了。”
她把杯中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像是咽下所有苦水。
“刘姐,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孤魂野鬼,老家回不去,城里落不下。就这么漂着,也不知道哪天是个头。”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眼神空洞,“有时候半夜醒来,真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了此残生算了。”
“别瞎想!”我用力抓住她的胳膊,仿佛这样就能把她从绝望的边缘拉回来,“春桃,你听我说,现在医学发达了,以前治不了的病,现在未必没办法!手术费我们一起想办法,你不能就这么放弃自己!”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里终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但转瞬又被巨大的迷茫覆盖:“手术?就算……就算能治,那得多少钱?我又该怎么办?我这辈子,还能像个正常女人一样吗?”
她没有答案,我也没有。
我俩沉默地坐着,窗外,午后的阳光正缓缓向西,将她的侧影勾勒得愈发孤单。
她苦笑了一下,眼神望向窗外熙攘的人流。“前五年,我拼了命地干活,工地、饭馆、保姆……啥都干。挣的钱,一大半都寄回了家,给爹妈还清了债,还给弟弟盖了新房。他们日子是过得滋润了,可我心里明白,他们压根不爱我。我就是个挣钱工具,隔三差五打电话,张口就是要钱,从来不管我在外面是死是活。”
她的语气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李春桃的声音平静:“ 再后来……我就遇到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变态。他知道我的情况后……反而更兴奋了。他说,他就喜欢我这样的,清净,没麻烦。”
她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纸巾:“他让我做……很多羞于启齿的动作。住在他的别墅里,像只被圈养的怪物。三年……我在他身边待了整整三年。”
李春桃忽然转回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我,眼神清亮得吓人:
“刘姐,你别那样看着我。我不偷不抢,他图我的身子,我图他的钱。很公平。这三年,我咬着牙,总算……总算攒下了一点钱。”
她挺直了后背,语气第一次变得斩钉截铁。
“现在我想清楚了。男人都一样,好的坏的,归根结底都是冲着那点事。我没啥可指望的了,我也不想再指望谁了。从那儿出来,我就告诉自己,李春桃,你往后,只爱你自己!一个人,越清静越好!”
听完李春桃这十年的漂泊,我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来。
说完这番话,她像是耗尽了力气,肩膀微微塌下,但眼神却不再飘忽。
“刘姐,你说巧不巧?我刚离开那儿,没想好去哪,随便买了张车票,就来到了这个城市。没承想,一下车才两天,就又能遇到你!这真是……缘分啊!”
她向前倾了倾身,脸上全是开心…
“我现在就在车站旁边那个小旅店凑合着住,环境太杂,住着不踏实。刘姐,你……你人面广,能不能……帮我租个小房子?不用大,干净、安全就行。我想安定下来,在附近打点零工,养活自己就行。”
她说完,用那双历经苦难的眼睛望着我…像一个在茫茫大海上漂泊了太久的水手,看到了一片港湾…
我也望着她,心中百感交集。
十年光阴,把一个曾经还会为“石女”身份痛哭的姑娘,磨砺成了眼前这个谈论着用身体来换“养老钱”的“女人”…
“哎”…
十年的漂泊,使她成长了好多…
我答应帮她留意房子。
“说起我们小区,出租的房子倒是不少,价格也合适,大概一千五到两千。”
她听了连连点头,说这个价钱能承受。
一看时间,快六点了,我得赶紧去接女儿。
和春桃在超市门口道别,互相留了电话。
夕阳的光透过茶馆的玻璃,为我俩这段艰难的叙事暂时画上了一个温情的感叹号!
第四节:准备将房租给李春桃
晚上到家,看见田振云正在屋里收拾东西。
他说已经定好了,一个星期后就搬走。
看着田震云忙碌的背影…这下可真是巧了——空出来的南屋,不正可以租给春桃吗?
我心下盘算着,田震云那边安顿好了,下周就要搬走。他这一走,房子正好空出来。春桃过来住,房租1000比田震云还多500……
李春桃人老实又勤快。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立刻拿起电话拨给春桃,电话马上接通了,“春桃,我有一个阳卧,一个月对外出租1200,你愿不愿意住我家的南屋,给你租1000……?”
“愿意!刘姐这个价格,比我问的便宜多了,谢谢你啊!”电话那头,春桃立刻开心的应了下来。
“春桃,“我这边房子需要十天左右才能腾出来…(田震云说一个星期搬走,我便和新租户说十天,如果田震云迟一两天搬出去,省的新租户这几天等的急)你先在旅店暂住几天,等房子一腾空,你就直接搬来。”
我干咳了一声,又说:“正好,咱俩也能做个伴!”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能跟你住在一块儿,我心里就踏实了。”——电话那头的李春桃,听她的感觉,是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音调……
打完电话,我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窗外的夕阳给客厅铺上一层暖茸茸的金光……却因为一个即将到来的新住客,而提前充满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