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的冰层还在震。
林玲盯着屏幕，手指悬在远程引爆协议上方，没动。那道从白允儿消散后形成的雷电环流正绕着地球转，频率和跃迁残波咬合得严丝合缝。她调出第十二座塔的数据模型，刚准备标记优先级，主控台突然弹出一条低警报：最后一次跃迁的能量残留，和雷电图腾的共振波形重叠了。
不是巧合。
她切到楚河的生理监控界面。他的左臂已经完全晶体化，从手背一直爬到肩胛骨下方，皮肤底下像是埋了碎玻璃，随着呼吸一明一暗地反光。人刚从末世界回来，跃迁手环还戴在腕上，表面裂了一道缝，渗出淡红色的雾。
“你还能动？”她问。
楚河没回答，抬手把护甲掰开，露出胸骨上的刻痕。那串老周留下的曲率公式正在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
林玲立刻调出跃迁手环的能量图谱。波形一出来，她瞳孔就缩了一下——和深红之眼终端的信号完全一致，连波动节奏都一样。不是模仿，是同源。
“这玩意儿从来就不是工具。”她说，“是检测器。”
楚河低头看手环，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把它摘下来，甩到操作台上。金属外壳刚落地，裂缝里突然喷出一股红雾，贴着桌面爬行，像活的一样。
林玲反手拔出电磁刀，一刀劈下去，雾气炸开，化作一串乱码在空气中闪了半秒，消失。
“它在记录。”她说，“每次跃迁，都在打分。”
楚河没说话，用指尖划开左臂的晶体层，露出底下暗红色的回炉核心。他把核心对准手环，释放了一丝基因锁能量。
手环震了一下，自动启动。
投影亮起，只有一行字：【第10次稳定通道已达成，文明评估协议启动】
然后是自毁倒计时：00:05:00。
“十次。”楚河说，“我们刚好跃迁了十次。”
林玲盯着倒计时，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她调出全球跃迁设备清单，三十七座塔，每一座都连接着末世界的坐标锚点。如果评估协议真的启动了，这些设备就是活的评分节点。
“必须全毁。”她说，“一台都不能留。”
楚河点头，把回炉核心的能量导进主控线路。系统嗡了一声，开始同步销毁程序。
第一座塔在西伯利亚引爆时，林玲看见自己的影子动了。
不是跟着她动作，是自己在动。她的影子坐在操作台前，双手在敲击一排不存在的键盘，手指频率比她快了三倍。她停下，影子还在敲。她转身，影子留在原地，继续输入指令。
“你在看什么？”楚河问。
“我的影子……在预演接下来的操作。”她抬头，“你的呢？”
楚河没回头，但林玲看见他背后的影子单膝跪地，右手高举，像是在宣誓，又像是投降。姿势僵硬，没有呼吸起伏。
“不是幻觉。”楚河说，“是残留。”
林玲立刻调出量子扫描，发现每个人的意识里都有一段重复的时间锚点，像是被复制粘贴进来的记忆碎片。她放大自己的数据流，看到影子里的操作路径——那是她在未来某刻的行动记录，精确到毫秒。
“十次跃迁，不是穿越。”她说，“是刻录。我们每一次进出，都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份副本。”
楚河盯着自己发烫的胸骨刻痕，“所以系统不需要监控我们。它早就把评分程序，种进每一次跳跃里。”
林玲切断主网络，启动离线销毁协议。全球三十七座塔的引爆顺序重新排列，所有信号走物理线路，避免数据残留被重组。
第二座塔在撒哈拉炸开时，楚河的影子突然动了。
它转过身，走向操作台，手指按在老周留下的数据匣上。林玲下意识照做，打开匣子，里面只有一段录音文件，标题是：“给最后一个清醒的人。”
她点开。
老周的声音出来，很平静：“如果你听到这段话，说明你们已经完成了十次稳定跃迁。那么我得告诉你——跃迁不是逃生通道，是考试。”
录音停顿了一下。
“手环只是显示器，真正的筛选器，在你们脑子里。每一次选择，都是打分。救一个人，杀一个人，放弃一个据点，保全一个数据——这些决定的权重，比你们想象的重得多。”
林玲想继续听，系统突然弹出权限警告。后半段被加密了。
她试了白允儿留下的雷电符文，输入系统。符文刚激活，和录音波形产生共鸣，她眼前一黑，意识被拽进一段画面——
老周躺在冷冻舱里，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敲代码。他把自己的记忆一段段删除，最后停在“曲率公式”那一节。他没删，而是把它刻进了一段隐藏协议里，标为“最终密钥”。
画面结束。
林玲睁开眼，看向楚河。
“用你胸骨上的公式。”她说，“那是他留给你的钥匙。”
楚河没犹豫，用指尖把皮肤划开，露出底下发光的刻痕。他把血抹在数据匣的读取口上。
录音恢复。
老周的声音继续：“你们以为在对抗深红之眼，其实你们一直是它的一部分。跃迁系统不是外来的，是上一轮文明失败后留下的评估程序。它选的不是谁能活，是谁配活。”
“而你们……已经触发了最终评估。”
录音结束。
主控台震动了一下。三十七座塔的销毁进度跳到82%。
林玲盯着屏幕，突然发现南极的监测数据有异常。冰层下的能量波动频率变了，和跃迁手环自毁前的最后一段信号完全一致。
“还有残留节点。”她说，“不是塔。”
楚河抬头，“是人。”
林玲调出团队成员的生理数据流。每个人的脑波里，都有一段微弱的重复信号，像是被复制过的意识片段。她放大自己的数据，看到那段影子里的操作路径，竟然和白允儿最后推演的未来行动完全吻合。
“我们不是在销毁设备。”她说，“我们是在执行它预设的剧本。”
楚河盯着自己发烫的左臂，“那就跳出剧本。”
他把回炉核心的能量调到最大，直接注入主控线路。系统警报狂响，线路过载，操作台冒出火花。
“你在干什么？”林玲问。
“加速销毁。”他说，“用我的身体当导体，把基因锁能量铺进全球线路。一次清零。”
林玲立刻改写协议，把所有引爆指令绑定在楚河的生命体征上。只要他活着，销毁程序就不会停。
第三十七座塔在安第斯山脉炸开时，楚河的影子消失了。
林玲的影子也停了下来，重新和本体同步。
全球跃迁设备状态归零。
她松了口气，刚想说话，主控台突然弹出一条新信息：【文明评估协议已启动，最终评分进行中】
“它还在运行。”她说。
楚河靠在操作台上，左臂的晶体开始剥落，露出底下焦黑的肌肉。他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按在胸骨刻痕上。
“评分标准是什么？”他问。
林玲调出老周的录音副本，重新解析。在最后一段加密数据里，她找到一行隐藏代码：【评分项：是否愿意毁掉评分系统本身】
她念出来。
楚河笑了下，笑得有点难看。
“那它早就该知道结果了。”
他把手伸进胸口，把回炉核心整个扯了出来。暗红色的能量块在他掌心跳动，像一颗快停的心脏。
他把它按进主控台的能源接口。
系统轰的一声，开始反向扫描全球网络。所有残留的跃迁信号被强制召回，汇聚成一条数据流，冲进地球磁场。
林玲看着评分进度条。
从0%开始上升。
10%，20%，50%……
80%时，楚河的呼吸停了。
他的身体开始透明，从指尖开始，像是被什么力量一点点抽走。林玲伸手去抓，只握住一缕发烫的空气。
90%。
林玲盯着屏幕，输入最后一道指令：【删除评分协议，永久封存】
系统提示：【权限不足】
她把自己的量子意识接了上去。
【权限不足】
她把白允儿留下的雷电符文、老周的曲率公式、刀疤李的纳米手套数据全都塞进验证框。
【权限不足】
她停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dNA图谱拖进系统，选中“永久删除”选项。
【权限验证通过】
评分进度跳到100%。
【最终评定：合格】
【协议销毁中】
楚河的影子在操作台前闪了一下，抬起手，像是想说什么。
林玲坐在原地，看着主控台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全球的雷电环流还在转，但频率慢了。
她低头，发现自己手背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痕，像是皮肤底下有什么东西，正试图往外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