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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走廊。

原本温暖柔和的壁灯,此刻光线明灭不定,如同喘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怪异气味,那是梦境被粗暴撕裂后逸散出的精神残渣。203房间的门缝下,浓郁如墨的阴影正在不断渗出,如同活物般沿着墙壁攀爬,所过之处,连实木的墙板都发出了细微的、仿佛被腐蚀的“滋滋”声。

齐风雅立于走廊中央,月白的旗袍在紊乱的能量流中衣袂微扬。她脸上那北斗七星痣光华流转,在她周身形成了一圈直径约一米的纯净区域,将蔓延而来的黑色潮汐隔绝在外。她手中那枚泛着青色光晕的鸡翅木发簪,此刻更像一柄出鞘的短剑,锋锐内敛。

“吼——!”

一声非人的、饱含痛苦与狂乱的咆哮从门内传来,震得门板嗡嗡作响。

楼下,张启双手十指如飞,在虚空中勾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淡蓝色数据流。这些数据流如同拥有生命的锁链,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牢牢封住了203房间的门窗等所有出口,阻止了记忆污染的进一步扩散。他眉头紧锁,耳朵上的蓝牙耳机高频闪烁着。

“齐老板,内部能量读数爆表了!负面情绪指数还在飙升,核心有一个强烈的外来信号在持续刺激他!必须尽快突破,强行中断连接,否则宿主的精神海会彻底崩塌!”张启的声音通过某种传音技术,清晰地在齐风雅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电子设备特有的急促。

“知道了。维持屏障,干扰那个信号。”齐风雅回应道,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已是一片凛然。她抬起左手,五指张开,轻轻按在了那扇不断震颤的房门上。

掌心触及门板的瞬间,无数混乱的画面与情绪如同高压电流般顺着她的手臂逆冲而上!

——那是孩童丢失最心爱玩具时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是恋人背叛时心如刀绞的绝望与怨恨。

——那是面对无尽深渊时源自本能的、最纯粹的恐惧……

种种极端负面情绪试图侵入她的心神。齐风雅脸上七星痣的光芒骤然炽盛,左眼琥珀清光流转,右眼深邃如渊,将这些精神冲击尽数过滤、化解。她深吸一口气,按在门上的手掌微微发力。

“嗡……”

一声低沉的共鸣响起,并非来自门板,而是来自于她与整个民宿之间无形的连接。门板上,那些由张启布下的数据符文与她自身的青色光晕交织,硬生生将黑色的污染逼退寸许。

“给我……开!”

她清叱一声,发簪向前疾点!簪尖精准地刺入门锁的位置,没有金属撞击声,只有一道青芒如水银泻地,瞬间融入了门扉。复杂的符文自簪尖触及之处亮起,迅速蔓延至整个门板。

“咔哒。”

一声轻响,厚重的实木房门向内无声地滑开。

门内的景象,堪称人间地狱。

不再是普通的客房,空间仿佛被扭曲、拉长,化为一片混沌的暗紫色领域。房间中央,画家(或者说,梦魇兽的宿主)悬浮在半空,身体不自然地扭曲着,双目赤红,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他的双手十指张开,无数暗紫色的能量触须从他指尖伸出,连接着周围漂浮的、如同肥皂泡般破碎又重组的梦境碎片。而原本空白的画布,此刻已变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正疯狂地吞噬着那些色彩斑斓却充满痛苦的记忆光点,同时又喷吐出更加浓稠、更加污浊的黑色浪潮。

“核心在画布后面!有个隐藏的能量节点在提供放大信号!”张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分析后的笃定。

齐风雅目光如电,瞬间锁定那旋转的黑色漩涡中心。在那里,她看到了一缕极其细微、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暗红色“线”,正源源不断地将一种充满恶意的能量注入梦魇兽的体内。

【就是它!】

她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如一道月白色的轻烟,直接闯入了这片混沌领域!

“嗷!”

梦魇兽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周围漂浮的梦境碎片瞬间凝聚成数只扭曲的、由恐惧构成的利爪,从四面八方朝着齐风雅狠狠抓来!这些利爪尚未及身,那冰冷的绝望感就几乎要冻结人的血液。

齐风雅步伐灵动,在狭窄的空间内腾挪闪避,手中的青木发簪或点、或刺、或划,动作优美如舞蹈,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道清冷的弧光,将那些恐惧利爪击碎成漫天的光点。她的旗袍在激烈的动作下拂动,墨竹摇曳,仿佛活了过来,为她平添几分飘逸出尘之气。

但梦魇兽的攻击愈发狂暴。更多的梦境碎片被调动,化作咆哮的怒龙、哀泣的怨灵、蛊惑人心的低语……种种精神攻击层出不穷,试图扰乱她的心智。

“齐老板,左三步,避开情绪共振峰!”张启的声音如同最精准的导航。他虽在楼下,却通过数据屏障和能量扫描,将战场内的每一丝变化尽收眼底。“它右后方能量最弱,攻击那根‘线’的连接点!”

齐风雅依言而动,足尖一点,身形飘忽地向左横移三步,恰好躲过一道无声无息蔓延过来的、能放大内心悲伤的精神波纹。同时,她手腕一抖,青木发簪脱手飞出,化作一道青色惊鸿,直刺梦魇兽身后与那暗红细线连接的能量节点!

“噗!”

一声轻响,如同刺破了某种实质的存在。暗红色的细线剧烈地扭动起来,梦魇兽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嚎叫,周身气息骤然一乱。

机会!

齐风雅眼中精光一闪,双手在胸前快速结印,脸上七星痣的光芒瞬间连接成一道完整的北斗星图,投射在她身前。

“北斗注死,星辉镇魂!”

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起。投射出的北斗星图骤然放大,旋转着朝梦魇兽当头压下!星辉所过之处,狂暴的暗紫色能量如同冰雪消融,那些扭曲的梦境碎片也纷纷平静、消散。

梦魇兽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赤红的双眼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但更多的是无尽的疲惫与痛苦。他看向齐风雅,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那根被青木发簪刺中的暗红色细线,猛地爆开,化作一小团粘稠的、充满恶意的暗红能量,如同拥有生命般,朝着齐风雅的面门疾射而来!速度之快,远超之前任何攻击!

“小心!是高浓度恶念聚合体!”张启的警告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齐风雅瞳孔微缩,刚刚施展完镇魂术,旧力刚去新力未生,那暗红能量已到眼前!其蕴含的污秽与诅咒气息,让她感到一阵心悸。

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淡蓝色的、由无数细小符文构成的数据屏障,如同最忠诚的盾牌,瞬间出现在齐风雅面前,精准地挡住了那团暗红能量!

“滋啦啦——!”

暗红能量撞在数据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疯狂冲击着,却无法突破那看似轻薄的光幕。

齐风雅回头,只见张启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门口。他依旧保持着单手前伸的姿势,手腕上一个类似智能手表的新型法器正投射出维持屏障的数据流。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远程维持大屏障的同时,精准操控这样一面小型护盾,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负荷。

“谢了。”齐风雅轻声道。

“不客气。”张启扯出一个有点疲惫的笑,“搭档嘛。”

危机暂时解除。齐风雅转身,走到那瘫软在地、眼神恢复清明的画家面前。他周身的暗紫色气息已然消散,只剩下透支后的虚弱与茫然。

齐风雅蹲下身,异色的双眸温和地注视着他:“能说话吗?是谁让你变成这样的?”

画家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找到了某种依靠,颤抖着抬起手,指向窗外某个方向,声音细若游丝:“……一个……戴着……兜帽的女人……她给了我……一支笔……说能画出……最美的梦……”

他的话音未落,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晕了过去。而在他所指的方向,遥远的城市夜空背景下,一丝若有若无的、与那暗红细线同源的能量波动,一闪而逝。

齐风雅与张启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兜帽女人……记忆黑市……魇婆?”张启沉吟道。

齐风雅站起身,看着恢复平静但一片狼藉的房间,以及窗外那深邃的夜空。“线索越来越清晰了。地府的异常,记忆的污染,还有这背后的黑手……都指向同一个阴谋。”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青木发簪,簪身光华内敛,恢复了古朴的模样。

“张监察使,”她转头看向张启,异色双眸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看来,我们的合作,才刚刚开始。”

楼下的水镜,波纹微动,映出201房间内,对此一无所知、仍在奋笔疾书的网络作家王哲,和他身边那些仍在喋喋不休的魂影。

栖心民宿的夜,更深了。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