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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叶先生,我们觉得您……不太合适。”

电话那头,女人礼貌而疏远的声音,像一盆结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浇灭了叶锋心中刚刚燃起的那一丝火苗。

他握着手机,没说话。

那份微弱的期待,在他脸上凝固成了一个看不出情绪的面具。

“主要……主要是我们这个岗位,要求能吃苦耐劳,对专业技能要求不高,您……”女人似乎想找个更委婉的理由,但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词。

叶锋替她说了。

“我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是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一丝波澜,却让电话那头的女人瞬间噤声,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您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很抱歉,祝您找到更合适的工作。”

电话挂断。

嘟…嘟…嘟…

忙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回响,像一声声无情的嘲讽。

叶锋缓缓放下手机,身体向后,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不合适。

这三个字,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将他与这个正常社会,彻底隔绝开来。

他不是没有努力过。

退役后的第一个月,他信心满满。凭借着在“暗箭”部队里磨炼出的顶级素质,他觉得找个安保类的工作,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去了市里最大的一家安保公司面试。

面试官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退伍兵,叫张大海,看见他档案上“特种部队”四个字,眼睛都亮了,一口一个“老班长”叫得无比亲热。

可当两人对视三秒后,张大海脸上的热情,就变成了掩饰不住的忌惮和尴尬。

“那个……老班长,”张大海搓着手,小心翼翼地组织着用词,“您这……您这眼神,杀气太重了。我们这是给高档小区看门,不是去境外执行任务。您往那一站,业主还以为是来收债的,影响不好。”

叶锋当时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张大海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冷汗都下来了,最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老班长,对不住了!真的,您这尊大佛,我们这小庙供不起!”

他碰了一鼻子灰,又去了几家小点的公司。

结果都一样。

那些养尊处优的经理,甚至不敢与他对视。他们总能从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感受到一种让他们心惊肉跳的东西。

那是真正见过血、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这种眼神,在战场上,是功勋。

在和平社会里,是凶器,是危险品,是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瘟疫。

保安的路走不通,他就去工厂。

宏达机械厂,就是他最后的希望。

可结果,依然是这句冰冷的“不合适”。

叶锋闭上眼,靠在墙上,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在战场上,哪怕是连续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地追击敌人,他都没有这么累过。

那种累,是身体上的。

而现在,是心累。

是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无力感。

“操!”

叶锋低骂一声,猛地睁开眼,从墙边站了起来。

不能再等了。

房租,就在眼前。

他换上了一身最破旧的迷彩作训服,走出了出租屋。

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了城郊的一个大型建筑工地上。

这里尘土飞扬,机器轰鸣,充满了汗水和力量的味道。

他觉得,这里,或许能容纳下他。

工地的包工头是个姓刘的胖子,光着膀子,脖子上挂着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正唾沫横飞地指挥着工人。

“新来的?想干活?”老刘斜着眼,上下打量着叶锋。

“嗯。”叶锋点头。

“干过没?”

“没有。但我有的是力气。”

“力气?”老刘嗤笑一声,拍了拍自己滚圆的啤酒肚,“在这里,光有力气可没用,得有脑子!”

他没再多说,直接指着旁边一堆像小山似的沙袋。

“看见没?把那些,全部给我搬到十五楼的楼顶上去。今天搬完,给你算三百。”

叶锋看了一眼那堆沙袋,又看了看那栋还在施工中的、连电梯都没有的高楼,没说话,默默地走了过去。

他弯下腰,轻松地将两袋一百斤的沙袋扛上了肩。

周围的工人们都看傻了眼。

“我操,这小子可以啊!”

“两百斤,跟玩儿似的!”

老刘也眯了眯眼,闪过一丝不易察quir的精光。

叶锋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他只是沉默地,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他的呼吸,他的步伐,都保持着一种独特的、充满韵律感的节奏。这是他在负重越野时,养成的最节省体力的习惯。

对他而言,这点重量,甚至比不上他当年全副武装时的一半。

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

当叶锋将最后一袋沙子扔在楼顶时,整个人已经被汗水浸透,浑身沾满了灰尘,像个泥人。

他从十五楼走下来,找到了包工头老刘。

“干完了。”他伸出手。

老刘叼着烟,从一个黑色的皮包里,慢悠悠地数出两张红色的票子,扔到他手里。

“拿着吧。”

叶锋看着手里的两百块,眉头皱了起来。

“不是三百吗?”

“三百?”老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新人嘛,手脚慢,耽误了工期,而且你看你,搬个沙子,弄得到处都是,这都有损耗的。扣你一百,算便宜你了!”

周围几个老油条工人都跟着哄笑起来,看着叶锋的眼神,充满了戏谑。

他们见惯了这种事。

欺负新人,是这里不变的“规矩”。

叶锋没笑。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老刘,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让气温都仿佛下降了几度的冰冷。

老刘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但仗着自己人多,还是梗着脖子骂道:“看什么看!不服啊?不想要就还给我!”

叶锋的右手,缓缓地,攥成了拳头。

骨节,发出了“咔吧咔吧”的脆响。

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他甚至已经用最精准的计算,规划好了出手的路线。

零点二秒,右勾拳,击碎他的下颌骨。

零点五秒,左手锁喉,扭断他的颈椎。

整个过程,不会超过三秒。

周围那几个起哄的,他有信心在十秒内,让他们全部躺下,失去行动能力。

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老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来讨薪的农民工,而是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野兽!

“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打人可是犯法的!”老刘色厉内荏地吼道。

犯法……

这两个字,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叶锋即将爆发的怒火上。

他想起了陈伟队长最后对他说的话。

“叶锋,你记住!脱下了这身军装,你就是一个普通公民。你必须,遵守这个国家的法律!这是命令!”

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不住地颤抖。

最终,还是缓缓地,松开了。

叶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两百块钱,仔细地叠好,放进了口袋。

然后,他转过身,一言不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了工地。

他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才压制住了那个名为“孤狼”的杀戮本能。

这是他人生中,打过最艰难的一场仗。

而他,输得一败涂地。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无比的孤独和萧瑟。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那一身足以让任何敌人闻风丧胆的顶尖杀人技,在这个和平的社会里,真的……一文不值。

甚至,连三百块的公道,都讨不回来。

他像一个游魂,在城市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周围是璀璨的霓虹,是情侣的欢笑,是孩子们追逐的打闹。

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烟火气。

唯独他,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不知道走了多久,当他终于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自己那栋破旧的出租楼下。

他掏出兜里那皱巴巴的两百块钱,加上之前的一百二十五块,一共三百二十五。

还差四百七十五。

今晚,他注定要被赶出去了。

叶锋自嘲地笑了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向楼上走去。

可刚走到自己那间熟悉的、位于二楼拐角的房门前,他就停下了脚步。

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

是住在他对门的邻居,王淑芬大妈。

一个很热心的阿姨,平时没少接济他一些自己家做的包子馒头。

此刻,她那张总是挂着和善笑容的脸上,却布满了泪痕,神情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看到叶锋回来,王淑芬像是看到了救星,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了一丝光亮,她踉跄着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叶锋的手臂。

“小叶!你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