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定乾坤（下）
手握【破虚】与【镇岳】，感受着其中传来的血脉相连的悸动与那沉甸甸、仿佛能压塌山岳的分量，愈子谦心中豪情未持续三息，便被洪讲师无情地打断。
“别傻乐了！”洪讲师那蒲扇般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拍在愈子谦的后脑勺上，力道依旧，“锤子是好锤，但就你现在这控锤水平，别说锻造神兵，怕是连块凡铁都能被你砸成宇宙尘埃！跟我来！”
说罢，不等愈子谦反应，洪讲师再次拎起他的衣领，身形一晃，便离开了灼热的【熔炉之心】，出现在器堂后方一处更为偏僻、专门用于进行高强度破坏性试验的 【试兵谷】。
山谷空旷，地面由某种异常坚固的暗青色岩石构成，四周崖壁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痕迹，诉说着此地历经的“磨难”。
洪讲师随手从山谷角落捡起一块人头大小、最为普通的【青岗岩】，这种岩石以结构稳定、质地均匀着称，是测试力量控制最基础的耗材。
“拿着你的【镇岳】，用你最小的力量，在上面敲出一个深度一寸、直径半寸的规整圆孔。”洪讲师将青岗石抛给愈子谦，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愈子谦深吸一口气，左手握住【镇岳】的锤柄。即便只是左手锤，那九万斤的恐怖重量依旧让他手臂微微一沉。他收敛所有圣力，仅凭肉身力量，小心翼翼地举起【镇岳】，瞄准青岗石的中心，轻轻落下。
在他感知中，这已经是“轻拿轻放”了。
“嘭！”
一声闷响，碎石飞溅！
再看那块青岗石，哪里还有什么圆孔？整个石块已然爆裂成十几块大小不一的碎石，中心处更是有一个明显的凹坑，边缘布满放射状的裂纹。
愈子谦：“……”
洪讲师嗤笑一声，毫不意外：“就知道会这样！你以为十八万斤的力量是开玩笑的？哪怕你只用百分之一，那也是上千斤的力道！控制！老子说的是控制！不是让你去砸石头！”
“感受你肌肉的每一丝颤动，感受锤柄传递到你掌心的每一分反震，感受石头内部结构的细微反馈！把你的意志延伸到锤头，不是‘砸’下去，是‘放’下去，‘按’下去！再来！”
洪讲师又丢过来一块青岗石。
愈子谦凝神静气，再次举锤。这一次，他更加小心翼翼，几乎是用意念操控着肌肉，将力量控制在看似微乎其微的程度。
“啪！”
石头依旧碎了，只是碎成的块数更多，更细小了些。
“力量散了！凝而不发，懂不懂？！”
“发力角度不对！你是垂直砸，不是斜着切！”
“手腕！手腕要活，要能瞬间卸掉多余的力量！”
“呼吸！呼吸要配合发力节奏！你憋着气是想把自己憋死吗？！”
洪讲师的吼声在试兵谷内回荡，伴随着一次次沉闷或清脆的碎裂声。
一块，两块，十块，一百块……
愈子谦脚下的青岗石碎片很快堆积成了一座小山。他重复着举锤、落锤这个最简单的动作，精神高度集中，汗水开始从他额角渗出，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极致的专注和精神消耗。
他从未如此细致地去“感受”过自己的力量。以往对敌，追求的是爆发、是碾压。但锻造不同，它要求的是如臂使指的精细，是庖丁解牛般的精准。
他尝试将“虚空锻真意”中，那种千锤百炼自身圣力、引导能量在复杂经脉中运行的精细控制感，运用到肌肉发力和锤击之中。他将神念附着在锤头，去“听”石头内部结构在承受力量时发出的细微“呻吟”，去“看”力量波纹在材料内部的传导与扩散。
渐渐地，他锤下的青岗石不再瞬间爆裂。从一开始的粉碎，到后来的裂成几大块，再到出现明显的撞击凹坑而不碎，最后，终于在某一次落锤后——
“咚。”
一声略显沉闷，却异常扎实的响声。
愈子谦定睛看去，只见青岗石表面，出现了一个深浅、大小几乎与洪讲师要求一模一样的圆形凹痕！虽然边缘还有些许细微的毛刺，但整体规整，石头本身并未开裂！
成功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这是一种对自身力量达到全新掌控层次的成就感。
“哼，马马虎虎，算是入门了。”洪讲师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带着挑剔，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赞许，“记住这种感觉！这只是开始！接下来，换【破虚】！”
右手的【破虚】更重，控制起来难度倍增。又是一轮新的“碎石”练习。
当愈子谦终于能用【破虚】同样完成精准敲击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而这，仅仅是第一天的开胃小菜。
随后的日子里，洪讲师为愈子谦制定了堪称“地狱”的训练计划：
· “千层纸”锻打法： 要求愈子谦用双锤，在不破坏底层的情况下，将一叠特制的、具有极强韧性和能量传导性的【千韧帛】从上到下逐层锻打至指定薄厚。这要求力量必须均匀、渗透性极强，且不能有丝毫偏差。初期，愈子谦往往是一锤下去，从上到下全部化为齑粉。
· “悬丝控锤”： 用极其坚韧且敏感的【冰蚕丝】系住锤头，另一端握在手中，要求愈子谦在不扯断蚕丝的前提下，挥动双锤完成各种复杂轨迹的锻打动作，以此锤炼发力之“巧”与“柔”。
· “百鸟朝凤”精准击： 山谷中布置上百个大小、材质、硬度各不相同的悬浮靶子，要求愈子谦在极短时间内，用不同的力道和技巧（点、敲、震、抹）精准击中每一个靶子的特定位置，锻炼其瞬间判断与力量切换能力。
· “共鸣感知”： 蒙上双眼，仅凭双锤敲击不同材料时反馈回来的震动、声音以及那微乎其微的能量波纹，来判断材料的种类、内部结构、甚至隐藏的瑕疵。
这些训练，枯燥、艰苦，且对心神的消耗极大。每一天结束，愈子谦都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生死大战，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精神上的高度透支。
然而，效果也是极其显着的。
他对【破虚】【镇岳】的掌控力与日俱增，从最初的步履维艰，到后来的举重若轻，再到最后，双锤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时而如泰山压顶，时而如鸿毛拂水，刚柔并济，心锤合一。
他对于力量的认知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不再仅仅是追求绝对的“大”，而是追求极致的“精”与“妙”。这种对力量的入微掌控，反过来又促进了他对自身圣力的锤炼，“内在锻造法”的运行更加圆融自如，那暗银精金般的圣力愈发凝练，八转巅峰的根基被打磨得如同金刚磐石，甚至隐隐触摸到了那一丝通往九转的契机——那是对自身“道”更深刻理解后带来的境界松动。
更重要的是，在洪讲师的“逼迫”下，他开始尝试将“虚空噬能”与锻造初步结合。
他选择从最低阶的【风铜】开始。在锻打时，他不再仅仅用物理力量去改变其形状，更分出一缕心神，引动“虚空噬能”，如同最精细的触手，去捕捉、吞噬风铜在锻打过程中自然逸散出的、极其微弱的风属性能量粒子。
这个过程比想象中更难。既要维持锻打的精准，又要控制“虚空噬能”的强度，避免将材料本身的结构能量也一并吞噬导致报废，还要分心引导吞噬来的风能量融入自身圣力。
最初几次，他手中的风铜无一例外，都在锤下化作了毫无灵性的金属疙瘩，内部的风属性精华被吸干了。
洪讲师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止，只是眼神愈发深邃。他看得出愈子谦在尝试一种极其危险且前所未闻的道路。
失败，总结，再失败，再总结……
终于，在不知第多少次尝试后，愈子谦一锤落下，【破虚】锤头与风铜接触的瞬间，一丝微弱但纯净的风属性能量被悄然剥离、吞噬，沿着锤柄逆流而上，融入他手臂的经脉，最终被那暗银圣力包裹、同化。
而他手中的那块风铜，虽然体积缩小了一丝，但其光泽却更加纯粹，内部结构在失去部分风能量后，反而在“虚空锻真意”的锤打下变得更加致密、坚韧，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破虚】锤特有的空间稳固特性！
这块风铜的品质，远超正常锻打所能达到的极限！
“成了！”愈子谦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洪讲师一个箭步冲上来，抢过那块风铜，仔细感知了片刻，脸上露出了见鬼一般的表情：“你……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风铜的‘质’……简直像是被天地法则重新梳理锻造过一遍！”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愈子谦：“这就是你那‘虚空锻真意’和……你偷学老子材料本源之力的本事？”
愈子谦擦了擦额头的汗，笑了笑，没有否认：“弟子只是觉得，材料亦有‘灵’，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反哺自身，方能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洪讲师沉默了半晌，最终重重拍了拍愈子谦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如今肉身强横的愈子谦也龇了龇牙。
“怪物！真是个怪物！”他嘴里骂着，脸上却笑开了花，“不过……老子喜欢！哈哈哈！继续练！给老子往死里练！老子倒要看看，你这条邪路……不，你这条前所未有的道，能走到什么地步！”
于是，训练变得更加“惨无人道”。洪讲师开始提供各种属性各异的基础材料，金木水火土，甚至一些带有微弱雷电、寒冰属性的矿石，让愈子谦尽情“品尝”，美其名曰“拓宽食谱”。
愈子谦也乐在其中，他就像一个贪婪的饕餮，通过“虚空噬能”与锻造的结合，不断吞噬、解析着各种基础法则能量，优化着自身圣力的“密度”、“韧性”，并为其赋予各种独特的“意蕴”。他的圣力颜色愈发深邃，那暗银之中，似乎开始点缀起极其微小的、不同属性的法则光点，虽然微弱，却代表着无限的可能。
时间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敲打、吞噬、消化中飞速流逝。
转眼间，距离“百炼争锋”只剩下最后半个月。
这一日，愈子谦刚刚完成一轮高强度的“百鸟朝凤”训练，正盘膝坐在地上，恢复着消耗的心神。
洪讲师走了过来，神色少了几分平日的粗犷，多了几分郑重。
“小子，基础训练到此为止。你的力量控制和那‘噬能’技巧，算是勉强及格了。”
洪讲师沉声道，“接下来，是该为你构思‘百炼争锋’上要锻造的作品了。”
愈子谦睁开眼，目光湛然：“弟子已有想法。”
“哦？”洪讲师挑眉，“说说看。”
愈子谦抬起手，指尖那枚界心石戒微光一闪，那块蕴含着天然空间纹路的 【界纹钢】 残块出现在他掌心。
“弟子想以此【界纹钢】为核心，”愈子谦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结合这段时间吞噬、理解的各种基础法则能量，辅以其他材料，锻造一方—— 【小乾坤印】 。”
“此印，不仅需具备储物之能，更要蕴含一丝空间镇压之力！一印既出，可定四方虚空，锁敌圣力，亦可作为一方基石，护持己身！”
他目光投向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方宝印的雏形：“这，将是我‘己身成道’，以虚空锻真意，融万法于一身的第一件证道之器！”
洪讲师听着愈子谦的阐述，看着他手中那块界纹钢，眼中精光爆射。
【小乾坤印】！以空间镇压为核心！这想法，何其大胆！何其狂妄！但……若是这小子，或许……真的能成！
“好！”洪讲师重重吐出一个字，脸上露出了兴奋而又期待的笑容，“老子就陪你疯这一把！这【小乾坤印】的锻造之法，老子和你一起推演！”
最后的冲刺阶段，正式开始。而远在炼丹堂的方向，一股冰火交织、隐隐有鸾凤和鸣之意的丹韵冲天而起，虽然微弱，却昭示着另一条道路上的少女，同样取得了关键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