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秉国看着地上抽搐、口吐白沫的孙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怜悯,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愤怒。
只剩下死灰一般的麻木。
他的目光越过疯癫的孙子和摔碎的茶杯,依旧死死锁定在电视屏幕上。
屏幕上,来自世界各国的顶尖评论员和专家们,正在演播室内,用他们能想到的词汇,去分析那场全球朝圣。
“......我们无法理解!约翰·克里斯蒂安的金融帝国,与大不列颠的温莎王室,以及钟东的哈里发家族,这三者之间,在历史上,从未有过任何公开的交集!他们分属于不同的利益集团,甚至在某些领域是竞争对手!究竟是什么力量,能让他们在同一时间,做出如此一致的行动?”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商业或正治事件,这更像一场宗教行为!是的,只有宗教,只有对某个至高存在的、超越了利益的共同信仰,才能解释这一切!”
“东国!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东国!那个神秘的东方国度,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那个能让全球精英集体祭祖的先祖,又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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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这些专家的分析,陈秉国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扯动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秘密?
神圣?
他心中一片悲凉。
他缓缓靠在沙发上,那颗充满了权谋与城府的大脑,此刻似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重新过了一遍。
最初,孙子陈世杰告诉他,惹到了一个叫李家的乡下人,背后有点老兵关系。
他完全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孙子的小麻烦,随手就能抹平。
然后,十几个老兵的出走,惊动了邹崇国,在全国直播下,将李嘉泽的平伐团长身份曝光。
他开始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但依旧在掌控之中。他认为,这只是周泽那个派系借题发挥,想扳倒自己的正治手段。
于是,他出手了。
他动用了自己经营一生的人脉,联系了那些身居高位的门生故旧,串联了那些与自己利益相关的退休元老。
他祭出了自己最擅长的武器,规则与大义。
他以维护历史严谨性为名,成立了历史真相联合调查组,将李嘉泽的身份从铁案打回悬案,釜底抽薪。
他又以国家稳定大局为重为名,联合众多元老,向最高层施压,将周泽的补天计划彻底搁置,泰山压顶。
多漂亮的两步棋。
多完美的正治阳谋。
几天前,他还在自己的四合院里,悠然品茶,听戏,欣赏着周泽生和刘、孙、杜那几个小辈,在自己布下的规则壁垒面前处处碰壁的窘态。
他以为自己已经赢了。
他以为自己是这场棋局里,最高明的执棋者。
他甚至还在嘲笑,对方空有军政商三界的势力,却依然要在自己制定的规则内行事,是何等愚蠢。
可现在......
陈秉国看着电视上,那一个个的名字,那一个个代表世界金字塔顶端权势的身影,为了同一个理由,奔赴东方。
他终于明白了。
不是对方愚蠢。
是自己,太渺小,太可笑了。
自己沾沾自喜的,以为是全世界的棋盘。
在对方的眼中,甚至连一张沙盘都算不上。
自己引以为傲的,所谓规则内的降维打击。
在对方那真正超越了规则的、来自棋盘之外的力量面前,就像一场幼稚滑稽的儿童游戏。
人家根本就没打算在你的棋盘里,跟你下棋。
人家只是在等。
等他们那些真正有分量的家人,从世界各地赶回来。
然后,用一场席卷全球的光明与黑暗的合奏,将你连同你那可笑的棋盘,一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想通了这一切,陈秉国突然感觉,自己的一生都像是一个笑话。
他毕生追求的权力,他苦心经营的人脉,他引以为傲的谋略......
在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甚至已经死去多年的李嘉泽面前,是如此不值一提。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周泽,是这场棋局的两个主角。
到头来才发现,自己甚至连当对方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呵呵......”
“呵呵呵呵......”
陈秉国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充满了悲凉与自嘲。
他想起了孙子之前疯癫时,嘶吼出的那句话。
‘我们......惹到了一个什么存在......’
是啊。
这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啊?
这是神啊。
一个在近百年前,就已经将自己的血脉,播撒到了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将华尔街、欧洲王室、钟东油王,都变成了自己家族分支的神。
一个在近百年前,就已经随手养下了四条足以让世界战栗的恶犬,将杀手之王、情报之神、战争贩子、暗网之主,都变成了自己看门护院的工具的神。
一个用光明掌控着世界的秩序,又用黑暗守护着秩序的边界的真正的神!
“光明与黑暗,皆是李家之臣......”
陈秉国瘫倒在沙发上,口中反复地、无意识地念叨着这句话。
他的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
他那颗跳动了一辈子,充满了权欲与野心的心脏,在这一刻,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狠狠捏爆。一股剧烈的绞痛从胸口传来,瞬间席卷了全身。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
他的身体缓缓从沙发上滑落,倒在了那片狼藉的地面上,倒在了他那个早已疯癫的孙子身旁。
这位曾经的执棋者,这位东国退休的顶层巨擘,最终没有死于任何人的审判。
他死于自己亲眼所见的那场他永远也无法理解的神迹。
死于终极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