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州,临川城,鱼龙混杂的东市码头附近。
连续几日的侦查,线索渐渐向几个特定的地点和人物集中。这日午后,按照韩策言的分工,张罗负责在东市一带,以采购药材为名,接触几个与可疑工坊有往来的药材铺掌柜,试图从中探听些虚实。他性子相对沉稳,玄阶五重风水修的修为不显山露水,扮作寻常行商倒也合适。
我、夏施诗和韩策言则伪装成游客,在不远处的茶楼二层雅间落座。这个位置视野开阔,既能观察到张罗大致活动的区域,又能俯瞰东市码头部分人流,是个不错的观察点。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茶点,一壶清茶冒着袅袅热气,但我们三人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吃喝上。
“张罗去了‘济世堂’,那是老字号,掌柜的背景相对干净,应该只是正常买卖。” 韩策言抿了口茶,目光锐利地扫过楼下熙攘的人群,低声道,“但他接下来要去的‘百草阁’,听说新换了东家,与城西那家专做奇巧机关的‘鲁氏工坊’往来甚密。”
我微微点头,引力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以茶楼为中心,谨慎地向外延伸,捕捉着方圆数百丈内异常的能量波动和气息流动。夏施诗坐在我身侧,看似悠闲地摆弄着一支新买的玉簪,实则冰风灵力内敛,感官提升到极致,留意着任何可疑的动静。
就在这时,东市靠近码头仓库区的一条小巷口,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喝骂与器物摔碎的声音,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只见张罗正被五六条彪形大汉堵在巷口。他似乎刚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药材包。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穿着绸衫却敞着怀、露出胸口狰狞刺青的壮汉,看样子四十上下,眼神凶狠,身后跟着的几个打手也都面目不善,显然是当地的地头蛇。
“不长眼的东西!老子的路也敢挡?手里提的什么?拿来给爷瞧瞧!” 那刺青壮汉唾沫横飞,伸手就去抢张罗手里的药包,态度极其蛮横。看这架势,不像是刻意针对张罗,更像是这伙人横行霸道惯了,看张罗面生又独身,便想趁机敲诈勒索,或者纯粹找茬立威。
张罗眉头微蹙,脚下不动声色地后撤半步,避开了对方抓来的手,同时将药包换到另一只手,语气还算平静:“这位好汉,在下只是路过买药,并无冲撞之意。药是寻常药材,不值几个钱。”
“哟呵?还敢躲?” 刺青壮汉见张罗避让,反而更来了劲,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狞笑一声,“我说值钱就值钱!小子,看你面生,不是本地人吧?不懂这东市的规矩?今儿个要么把药和身上的银子留下,给爷磕个头认错,要么……哼哼,爷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规矩’!”
他身后的打手们也跟着鼓噪起来,撸胳膊挽袖子,将张罗围得更紧。
茶楼上,我们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漕帮’的雷老虎,东市一霸,专收保护费,欺行霸市。” 韩策言快速低语,显然来之前做足了功课,“修为最多灵阶三四重,仗着人多和背后有点漕运上的关系,横行惯了。张罗应付得了,但恐怕会闹出动静。”
我凝聚目力看去,只见张罗面对围堵,脸上的平静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后的冰冷。他虽谨慎,但毕竟是玄阶五重的修行者,更是禁卫军“兔”级成员,自有其傲气。被这种地痞无赖如此欺辱,泥人也有三分火性。
果然,雷老虎见张罗沉默,以为他怕了,更加嚣张,竟直接伸手去拍张罗的脸颊,嘴里不干不净:“哑巴了?爷跟你说话呢!”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及张罗面颊的瞬间——
张罗动了!
没有动用明显的风水灵力光华,仅仅是身体微侧,动作快如鬼魅,左手闪电般叼住雷老虎的手腕,五指如铁钳般收紧。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微的骨裂声响起!
“啊——!” 雷老虎杀猪般的惨叫骤然爆发!他感觉自己的手腕仿佛被生铁砸中,剧痛钻心,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
这还没完!张罗右手提着药包顺势向前一送,看似轻飘飘地撞在雷老虎肥厚的肚腩上。
“砰!” 一声闷响。
雷老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双脚离地,倒飞出去一丈多远,狠狠砸在对面店铺的门板上,将门板都撞得裂开,然后滚落在地,捂着肚子,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半晌爬不起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雷老虎那几个打手甚至没看清张罗是怎么动的,自家老大就已经躺在地上哀嚎了。他们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罗站在原地,轻轻甩了甩左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灰尘。他周身依旧没有强烈的灵力外放,但仔细看去,会发现他身体周围的空气,似乎比别处略微湿润,光线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曲——那是精纯的风水灵力高度内敛、与周围环境轻微共鸣的迹象。他只用体术,就轻松碾压了对方。
“还有谁?” 张罗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个呆若木鸡的打手。那目光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仿佛看的不是几个人,而是几捆碍事的柴火。
打手们被他目光一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看向张罗的眼神充满了惊惧。他们不傻,老大灵阶三四重的修为,被人家轻描淡写一下就废了手腕、踹飞出去,这根本不是他们能招惹的硬茬子!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敢动我们雷爷!漕帮不会放过你的!” 一个稍微机灵点的打手色厉内荏地喊道,却不敢上前。
这时,雷老虎挣扎着爬起来,脸色惨白,手腕扭曲,肚子也疼得直抽冷气。他怨毒地盯着张罗,嘶声道:“好……好小子!有种!报上名来!老子……老子跟你没完!在临川城,还没人敢动我雷老虎!”
张罗看着他那副狼狈又不甘的样子,忽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一丝讥诮的弧度。他想起临行前,韩策言半开玩笑地提过,若遇到难缠的本地地头蛇,实在脱不开身,不妨借一借“阳哥”在道上某些层面“赫赫威名”的东风。
于是,在雷老虎和其手下凶狠(又外强中干)的目光注视下,张罗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华州,炽阳公子,李阳,麾下行走,张罗。”
“炽阳公子”四个字一出,雷老虎脸上的凶狠表情瞬间凝固,随即转为难以置信的惊愕,甚至……一丝隐藏不住的慌乱!他身后几个有点见识的打手,也是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
华州炽阳公子李阳!这个名字,在离朝底层的江湖道、黑市、乃至某些上不得台面的势力圈子里,早已不是秘密!华州变天,青木帮覆灭,行豹伏诛,许墨身死,刘墨缘叛逃……这一系列震动一方的大事背后,都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年轻人身影。传闻他手段狠辣,背景莫测,实力惊人,短短时间便在华州地下世界树立了无可动摇的权威,其影响力甚至隐隐辐射周边数州!是真正的过江猛龙,道上新晋的煞星!
雷老虎不过是临川城东市一个欺软怕硬的地头蛇,靠着漕运码头一点油水和蛮横立足,哪里敢跟这种传闻中动辄掀起血雨腥风、连老牌帮派都能连根拔起的狠人扯上关系?他原本只以为张罗是个有点硬功夫的过路客,没想到竟牵扯出这等凶神!
“李……李阳?华州那位?” 雷老虎声音都变了调,捂着肚子和手腕,冷汗涔涔而下,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后怕与恐惧。他看了看张罗那平静中带着冷意的眼神,又想了想关于“炽阳公子”的种种传闻,腿肚子都有些转筋。
张罗不再理会他,提起药包,弹了弹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飞了一只苍蝇,径直从噤若寒蝉的打手们中间穿过,朝着巷外走去,步伐稳健,背影从容。
雷老虎和他手下眼睁睁看着张罗离开,竟无一人敢再阻拦,甚至连句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茶楼上,我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哭笑不得。没想到华州那些事,竟让我在“道上”闯出了这么个名号,还被张罗活学活用拿来吓唬人。不过,看雷老虎那反应,这“炽阳公子”的名头,在祁州这地界,似乎也挺好使?
夏施诗在我耳边轻笑,低语道:“阳哥,你这‘恶名’倒是传得挺远。”
韩策言也忍俊不禁,摇了摇头:“张罗这小子……倒是机灵。省了不少麻烦。不过,经此一事,‘炽阳公子’的人到了临川城的消息,怕是很快就会在某些圈子里传开,未必全是好事。”
我点点头,目光掠过楼下如丧考妣的雷老虎一伙,又望向张罗汇入人群消失的方向。借名头镇住地头蛇是小事,但正如韩策言所说,我们的行踪可能会因此引起更多关注,尤其是……如果“星汉”的眼线也混迹在这些底层势力中的话。
“无妨,” 我收回目光,端起茶杯,“该来的总会来。‘炽阳公子’的名号既然好用,那就不妨再用用。说不定,能钓出些意想不到的鱼。”
水乡临川,暗流之下,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我们这支禁卫军小队的到来,或许正需要这样一个略带张狂的“开场”,来搅动这一池看似平静的春水。张罗无意间的“借势”,或许歪打正着,为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打开了一个新的、更加直接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