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冰冷的实体,挤压着洼地里的每一寸空间。风声穿过枯死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低啸,更添几分凄冷。河水的流动声在寂静中被放大,反复提醒着两人赖以维生的水源就在不远处,却也象征着无处不在的湿寒。
林凡背靠着冰冷的岩石,体内那缕“星火”在黑暗中缓缓流转,如同微弱的炭火,勉强抵御着刺骨的寒意和伤势的恶化。剧痛并未减轻,但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坚韧,让他保持着清醒。
韩斌蜷缩在另一块石头旁,抱着受伤的左腿,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失去灵力的庇护,凡人的躯体在这寒夜里显得如此脆弱。饥饿感如同小刀,一下下刮着胃壁,更折磨人的是那种失去所有依仗后,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慌。
“院……院长,”韩斌的声音在黑暗里发着抖,“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林凡没有立刻回答。他听着风声,听着水声,也听着韩斌压抑的喘息。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韩斌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平稳:
“怕死很正常。”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
“但怕,没用。”
“想想工坊里,你第一次成功让傀儡动起来的时候。”林凡的声音很轻,仿佛不是在回答韩斌,而是在对自己说,“那时候,你也觉得不可能。”
韩斌愣了一下,记忆被拉回到清源山那个充满金属和灵能气味的地方。是啊,那时候为了一个能量回路的稳定,失败了上百次,所有人都觉得他异想天开……
“我们现在,就像那具最初的傀儡。”林凡继续道,“零件散了,能量没了,躺在烂泥里。但核心……还没坏。”
他的话语没有慷慨激昂,只有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冷静。但这冷静,却像一块投入冰水的石头,在韩斌心中激起了细微的涟漪。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背后,那里曾经是他全部的心血和依仗。
“核心……”韩斌喃喃道,眼神里的恐慌似乎淡了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技术宅特有的、陷入思考时的专注,“对,核心……就算没有箱子,我……我还是我。”
他看着自己因为寒冷和用力而有些发白的双手。这双手,能镌刻最精密的符文,能组装最复杂的构件。难道离开了那些工具和材料,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吗?
夜,在沉默和煎熬中一点点流逝。
林凡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引导着体内的“星火”,与剧痛和虚弱抗争,同时分出一丝心神警惕着周围的动静。韩斌则抱着腿,时而因为寒冷和疼痛蜷缩,时而盯着黑暗的某处发呆,时而又用手指在泥地上无意识地划拉着什么,像是在计算,又像是在回忆某些结构图。
后半夜,轮到韩斌守夜。他强撑着精神,耳朵竖得像兔子,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惊肉跳。有好几次,远处林地里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嗥叫,吓得他浑身汗毛倒竖,几乎要叫出声,但看到旁边岩石下林凡那即便在沉睡(或者说昏迷)中也依旧微蹙着眉头的侧脸,他又死死咬住了嘴唇,把惊呼咽了回去。
不能怕。院长还在。
天光微亮时,林凡率先睁开了眼。一夜的调息,体内的“星火”似乎又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这让他恢复了些许气力,至少说话不再那么费力。但饥饿感和干渴感如同跗骨之蛆,变得更加清晰。
韩斌顶着一对黑眼圈,脸色比昨天更加难看,左腿的肿胀似乎也更明显了。
“我们必须找到吃的,还有……生火的东西。”林凡看着韩斌的状态,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尝试着,用手臂和腰腹的力量,再次支撑起身体。这一次,比昨晚稍微顺利了一点。他靠在岩石上,目光扫过四周。
晨光下的林地依旧灰败,但视野清晰了许多。他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些低矮的、叶片肥厚的暗绿色植物,以及几棵挂着干瘪、发黑果实的灌木。
“认识那些吗?”林凡指向那些植物。
韩斌眯着眼看了半天,沮丧地摇头:“不认识……数据库没了……我只认得几种常见的灵草和炼器材料……”
林凡沉默。他也不是植物学家。在拥有强大力量和资源时,这些根本不是问题,但现在,每一种陌生的植物都可能藏着致命的毒素。
“水……至少要烧开。”林凡的目光又落回河滩,“我们需要火。”
生火。
这个最原始的需求,成了横亘在两人面前的第一道难关。
韩斌再次尝试回忆他所知的、不依赖灵力的生火方法。“钻木取火……我记得原理是摩擦生热……需要合适的木材和引火物……”他看向周围的枯枝和地上的干苔藓,“材料好像有……但我的手动不了那么快,而且没经验……”
林凡看了看自己唯一还算能动的左臂,又看了看韩斌那骨折的左腿和因为寒冷与疲惫而不断颤抖的双手。
希望渺茫。
但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试试。”林凡言简意赅。他指挥着韩斌,尽量收集一些相对干燥的细枯枝和看起来容易燃烧的干枯苔藓。
然后,韩斌找了一根相对笔直坚硬的枯枝作为钻棍,又让林凡帮忙,用一块边缘稍微锋利的石头,在一片较宽的枯木片上费力地刻出一个浅坑。
准备工作就耗费了他们近半个时辰,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真正的尝试开始。
韩斌将钻棍抵在浅坑里,双手合十,用力搓动。
吱嘎——吱嘎——
枯燥的声音在清晨的林地间响起。一开始,韩斌还带着一丝希望,但很快,现实就给了他沉重一击。他的双手因为寒冷和伤势根本用不上力,搓动的速度慢得可怜,而且极不稳定。钻棍在浅坑里打滑,摩擦产生的微弱热量瞬间就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
十分钟过去,浅坑里只多了一些木屑,连一点烟都没冒出来。
韩斌的手臂又酸又麻,额头冒汗,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急的。
“院长……我……我不行……”他带着哭腔,几乎要放弃。
林凡靠坐在一旁,脸色苍白地看着他失败的尝试,没有催促,也没有责备。直到韩斌快要彻底崩溃时,他才缓缓开口:
“换个思路。”
他示意韩斌停下,目光落在韩斌之前无意识划拉在泥地上的那些凌乱线条上。
“你的‘核心’,不是力气,是这里。”林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利用现有的东西?”
韩斌茫然地看着林凡,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和地上的线条。
利用现有的东西?
他环顾四周。石头,枯枝,苔藓,河水……还有……他猛地看向自己破损的衣物,以及林凡身上那件同样破烂、但材质似乎更特殊一点的劲装。
“衣服……线头……”韩斌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是抓住了什么,“院长!我记得……有一种很古老的,叫‘弓钻’的方法!可以用藤蔓或者坚韧的皮条做成弓弦,来回拉动钻棍,比用手搓快得多!”
他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语速飞快:“我们虽然没有藤蔓和皮条,但是衣服的布料扯成条,搓成绳,也许可以试试!还有引火物,干苔藓可能不够好,我记得有一种……对,那种干枯的、絮状的菌类或者鸟巢里的软草,更容易点燃!”
希望,仿佛在绝对的黑暗中,撕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林凡用还能动的左手,配合牙齿,艰难地从自己破损的衣角撕下几条相对完整的布料。韩斌则不顾腿疼,趴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在岩石背阴处和枯树根下寻找那种絮状的引火物。
这一次,不再是盲目的尝试,而是带着明确目标和一丝微弱希望的行动。
当韩斌终于在一处岩石缝隙里找到一小团干燥蓬松的、类似鸟绒的白色絮状物时,当他用林凡撕下的布条,笨拙却成功地编成一条简陋的“弓弦”时……
林凡看着韩斌那因为兴奋和专注而微微发红的脸,感受着自己体内那缕依旧微弱、却持续燃烧的“星火”。
他知道,他们正在进行的,不仅仅是为了生起一团火。
而是在这绝地之中,重新点燃……名为“生存”的意志。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