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的“微服私访”，陈默心里那本账是越来越清楚了，安水县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
教育、文化、卫生这几个摊子，简直就是烂泥塘，问题多得能绊倒人。
但他陈默是谁？前世在职场摸爬滚打，啥奇葩事儿没见过？最擅长的就是在不可能中找可能，在绝境里抠出一条生路。
直接去找高启盛要钱？那是自取其辱，自己掏腰包？他那点积蓄，扔进去连个水花都看不见，而且傻子才这么干。
他需要找一个支点，一个能撬动眼下这僵局的支点。既要解决问题，还得顺便立立威，让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瞧瞧，他这个“娃娃县长”不是来当摆设的。
这天上午，陈默把教育局局长钱前进叫到了办公室。
钱前进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位新县长又要搞什么名堂，这几天陈默神出鬼没的，他们这些局长心里都直犯嘀咕。
“钱局长，坐。”陈默态度和蔼，给他倒了杯水，“我这两天随便走了走，看了看，感触很深啊。”
钱前进屁股刚挨着椅子边，一听这话又差点弹起来，心里叫苦不迭，这位爷果然下去调研了！也不知道看到些什么，听到些什么。
“陈县长，您……您深入基层，辛苦了。”钱前进擦着汗，“我们工作没做好，让您见笑了。”
“见笑倒没有，主要是心疼。”陈默语气沉了些，“我去了红旗乡中心小学，看到孩子们在漏风的教室里上课，看到杨晓芸老师就着咸菜啃冷馒头，我还看到很多孩子的书包破旧，鞋子都露出了脚指头。”
钱前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这些情况他都知道，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陈县长，我……我惭愧啊！可是县里财政实在是……”
陈默摆摆手，打断了他：“困难我知道，找你来，不是追责，是想办法。我听说，市里教育局每年都有一笔‘农村学校基础条件改善’的专项补贴，有这回事吧？”
钱前进一愣，没想到陈默连这个都知道，他点点头：“是有这么一笔钱，但是……但是数额不大，而且需要打报告申请，审批流程很长，关键是……咱们县往年申请过，都被打回来了，说我们项目规划不合理，材料不全。”
说白了，就是在市里没关系，争不过别的县。
陈默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沉吟道：“项目规划不合理？材料不全？那我们就做一个让他们挑不出毛病的规划和材料出来。”
他拿出自己调研时画的一些简易草图和对几个重点危房校舍的记录：“你马上组织人手，重点针对红旗乡小学、李家坳教学点这几处最危险的校舍，做一份详细的维修方案和预算。
不要好高骛远，就解决最紧迫的屋顶防漏、门窗加固、墙体粉刷问题。预算要精准到每一袋水泥、每一块砖头。另外，再附上一份申请，申请一批课外读物，不要多，先要五百本，种类要丰富，适合小学生阅读的。”
钱前进看着陈默递过来的那些虽然简单却切中要害的笔记，眼睛都直了。这位陈县长，下去几天，竟然把情况摸得这么细？连哪个教室哪面墙需要加固都标出来了！
“陈县长，这……这能行吗？市里那边……”钱前进还是没底。
陈默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让钱前进心悸的自信：“市里那边，你不用管，你把材料和报告做得扎扎实实，明天一早交给我，记住，数据要真实，预算要精准，这是关键。”
钱前进将信将疑地走了，回去立刻召集手下得力干将，按照陈默的要求，连夜赶工。他心里琢磨，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呢？
第二天，钱前进顶着两个黑眼圈，把一份厚厚的、装订整齐的申请报告放到了陈默桌上。陈默仔细翻看了一下，点了点头：“不错，效率可以。”
他拿起内部电话，直接要通了市里的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是他离开北京前，那位赏识他的王明远处长给他的，是王处长在东州市政府的一位老同学，正好在市教育局分管专项资金审批。
电话接通，陈默语气恭敬又不失身份：“李局长您好，我是安水县陈默啊……对，刚来挂职不久，王明远处长让我代他向您问好……是是是，领导一直惦记着您呢……
没什么大事，就是县里教育工作遇到点实际困难，有几个农村学校校舍实在破得不像话了，我们做了份详细的维修方案和预算，想向市局申请点支持……对对，材料我都严格把关了，保证真实可靠……好，好，那我马上让人把材料给您送过去！太感谢李局长了！”
挂了电话，陈默对目瞪口呆的钱前进说：“安排个可靠的人，立刻把材料送到市教育局李副局长办公室。”
钱前进人都傻了！他听到了什么？陈县长直接跟市局的李副局长通上话了？还提到了北京计委的王处长？这关系……硬啊！
“我……我亲自去送！”钱前进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抱起材料就像抱着宝贝一样冲了出去。他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位陈县长，背景深不可测！以前真是瞎了眼！
两天后，市里的批复下来了。
不仅同意了维修款项，还在陈默申请的基础上，额外多批了二十套新课桌椅和一批体育器材！消息传回安水县教育局，整个局都炸锅了！
多少年没从市里要来过像样的钱了！
陈默趁热打铁，立刻让钱前进组织施工队进场，并且明确要求：“维修过程，学校老师、学生家长可以全程监督，每一笔开销都要公示上墙！我要的是实实在在把房子修好，不是搞豆腐渣工程！”
同时，他让办公室小周通知文化局局长孙秀英和卫生局局长赵德柱，下午开会。
下午的会议上，孙秀英和赵德柱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
尤其是赵德柱，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不少，甚至还带着点谄媚。教育口的事情他们已经听说了，这位陈县长，手段通天啊！
陈默没废话，直接看向孙秀英：“孙局长，文化馆和剧团的情况我了解了一些。等教育的维修款到位，施工队有经验了，下一个就优先评估文化馆排练厅的屋顶防水问题。另外，关于剧团，半年没演出，人心不能散。“
”我有个想法，能不能搞个‘文化下乡’活动？不需要大场面，就组织还能演的演员，排几出小戏、说几个快板，到各个乡镇、甚至村里去演？经费我想办法解决一部分，剩下的，可以找找本地的企业，看看能不能拉点赞助，哪怕给演员们解决一顿饭，发点微薄的补贴，也是个心意。”
孙秀英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动容的神色。
她没想到陈默连剧团演员吃不上饭的细节都注意到了，而且提出的办法虽然艰难，却实实在在是在想办法，不是空话套话。
“陈县长……这，这能行吗？找企业赞助……他们肯出钱吗？”
陈默笑了笑：“事在人为嘛，总比坐着等死强。你先拿个初步方案出来，需要我出面协调的，我来。”
他又转向赵德柱：“赵局长，卫生系统的问题更复杂，牵扯也广。但有一点可以立刻做起来。我建议，在县医院和几个中心卫生院，推行‘收费项目公示’和‘常用药品价格公开’，就贴在门诊大厅最显眼的地方，让老百姓明明白白看病，清清楚楚花钱。
同时，内部整顿服务态度，杜绝‘冷硬顶推’的现象，这件事，不涉及太多资金投入，主要看管理的决心和力度。你先拿个具体执行方案给我。”
赵德柱心里一凛，这陈县长眼光太毒了！药品价格和服务态度正是老百姓抱怨最多的地方，也是医院管理的老大难问题。
他这是要直接捅马蜂窝啊！但看着陈默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再想想他搞定市教育局的手段，赵德柱到嘴边的困难又咽了回去，连忙表态：“是是是，陈县长指示得对！我们马上研究，立刻落实！”
散会后，陈默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回宿舍。
路上遇到教育局的几个干部，对方老远就热情地打招呼：“陈县长好！”那态度，比前几天恭敬了不知多少倍。
陈默微笑着点头回应，内心oS：“看来，这立威的第一步，效果还不错。借市里的力，办县里的事，顺便敲打一下手下这帮老油条。
不过，这才哪到哪，教育口开了个好头，文化和卫生这两块硬骨头，还得慢慢啃。尤其是那个‘县长家钱袋子’的纺织厂，那才是真正的大戏……”
他抬头看了看安水县灰蒙蒙的天空，感觉那天空，似乎比刚来时，透亮了一点点。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多的挑战和暗流还在后面。但他陈默，最不怕的就是挑战。
这安水县的棋盘，他已经落下了第一颗子，好戏，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