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儒言不解其意。
什么叫早来三个月，结果会不一样？
难道他和她……只差了几个月吗？
林立继续道：“不过，你若真的早来三个月，恐怕连命都会丢。”
林立的话让柳儒言呆滞了一下。
谁都知道，正气宗的不语道人有着极为强大的推衍之能，哪怕是在这个暴灵气肆虐，几乎断绝推衍可能的时代，仍不减其威能。
而林立是他推衍之道的唯一传人，刚才他这样说，很难让人冷静。
柳儒言急忙道：“林师兄此言何意？”
“我是何意，柳师弟可以猜猜看。”林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提点了一句：“三日前你随冷姑娘前往留仙宫做了什么？”
“那还能做什么。”柳儒言道，“做生意呗。”
说到这里，柳儒言心头猛地一跳。
不太对劲啊，冷凝霜对自己冷淡好像就是从她要去留仙宗做生意开始的。
明明刚认识的时候，她虽不苟言笑，却也不失礼貌，而且看得出来，她面对自己这个家世体面，相貌一流，仙途广阔的男人还略有几分好感。
可自从她要进留仙宫，而自己提出一起去之后，她就突然翻脸，接着礼貌也没有了，好感也没有了，软饭也没有了，富婆也没有了……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哪里唐突了佳人，才会造成这般结果，如今被林立提醒，他恍然想起，冷凝霜在留仙宫做的生意或许真的大有问题……
就比如一个靠请神的门派，怎么会跟天龙帮做法宝生意？
而且自天地异变以来，各个宗门几乎都在节衣缩食，四处找法子赚灵石，怎么他家弟子那么悠闲，都在宗门附近活动？
还有他们家的天外来客，总是有意无意打探自己的来历和目的……
林立见柳儒言陷入沉思，应该是已经有了一些头绪，遂提出告辞。
“哦哦，那柳师兄的话我会好好想想。”柳儒言一边琢磨，一边从储物戒里摸出一块灵石递给林立，“这是你方才为我问诊买药的费用，还给你。”
林立低头一瞥，就见一枚亮晶晶的极品灵石对着自己忽闪忽闪，像是在可爱的眨眼睛。
一枚极品灵石相当于正气宗每天三十万分之一的产出，可以供现在的青绫修炼十天半个月……
“柳师弟太客气了，药费可用不了这么多。”
林立双指把那枚极品灵石紧紧夹住，然后推回向柳儒言手中。
往回推是往回推，但柳儒言若是伸手拿回去，是绝对拔不出来的。
所幸他也没有如此做，而是回推给林立道：“诶——林师兄为人仗义，送我就医，我又岂能叫你破费。”
他稍微一推，林立便顺势将这枚极品灵石收下，然后坐下来等聂不凡把药拿回来。
至于告辞的事情倒不急了……好歹收了钱，就再提点他几句，所谓送人送到西嘛。
……
另一边的聂不凡刚从后院取药台上端走炼制好的药液，就见院门口“呼”地闪进一道黑影，竟是个肩宽体阔的彪形大汉，玄色短打裹着贲张的肌肉，看着像座小山般堵在门口。
“小贼！放下我的灵药！”
大汉声如洪钟，半句废话没有，蒲扇大的手掌带着风就朝聂不凡胸前抓来。
聂不凡当下腰身一拧便错到一旁，那只大手“砰”地抓空，在他身后的取药台上抠出几道浅痕。
可那彪形大汉半点不松劲，胳膊上的肌肉猛地鼓胀起来，跟着一拳捣出，拳尖裹着团淡蓝色气劲，直逼聂不凡面门！
“欸？你这人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狠招让聂不凡眉头拧起，端着药碗的手紧了紧，整个儿一头雾水。
但对方这架势明显是不打算给人喘息的余地，拳风都快刮到鼻尖了，聂不凡自然也没法再往后退。
他眼神一甩，自他背后骤然射出一道寒芒，只听“嗖”的一声轻响。
剑光如流星般掠出，残影裹着凌厉的气劲擦过空气，直接撕碎对方的拳劲儿直击大汉面门。
谁料那彪形大汉看着身形笨重，身法却着实不赖，只见他双腿猛地曲膝下沉，整个人竟像阵风似的横移出去三丈远。
“嚯，闪得漂亮！”
聂不凡惊叹大汉的闪避神通，却也没有太意外。
方才那道剑气他本就没使出全力，不过是想借此迟滞一下对方的攻势，然后腾出空当问清缘由。
正要开口，突然听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了一声颇为耳熟的惨叫。
“啊——”
……
时间往后稍稍。
却说那偷盗不成反遭重创的三个小子，此刻只剩那瘦小少年还能勉强动弹。
他望着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便宜大哥与二哥，心底未尝没有过将二人身上财物洗劫一空，再独自逃离此地的念头。
只是他也曾在别处混过日子，深知外头的世道当真凶险。
到处都是拦路抢劫、动辄夺命的狠人，即便去梦想俱乐部接些杂活谋生，里头的竞争压力也大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当初费尽周折，才找到碧月城这般还算容易生存的落脚地。
若是就这么贸然离开，往后又要孤身一人在这乱世里闯荡，思及此处，他便很快摒弃了那点歪心思。
说到底，眼下跟着大哥二哥一同加入天龙帮，好歹也有个依靠，总比独自飘零要强得多。
将大哥二哥搀扶到医馆，少年慌忙去请大夫为二人诊治，之后又费力将他们挪到内堂的病床上安置妥当。
这间医馆本就是城里规模最大的，单是安排病患的内堂便有十几间，每间里都整齐摆着五张病床。
壮硕青年与矮瘦青年受的都是外伤，对修者而言，只需简单包扎、敷上伤药，再靠自身修为调养一下，便能自行痊愈，所以诊治起来非常快。
二人悠悠转醒后，壮硕青年一睁眼，便对着少年皱起眉头埋怨起来：“老三啊老三，你又不是不清楚咱们如今的处境，一点皮肉伤哪用得着来看大夫？这一笔药费，咱们又得费多少功夫才能挣回来？”
“大哥，你的伤确实不严重，可二哥先前都快撑不住了……” 瘦小少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几分委屈辩解。
“胡说！” 一旁正趴在床上的老二蔡坤当即梗着脖子反驳，语气里满是不服气，“我这身铜皮铁骨，还会怕这点小伤？别说只是挨了一道剑气，就算再给我扎上一剑，我也不会有事！”
别看他瘦，他骨头里都是肉！
他平日里修行的功法，本就主打气血凝练，此刻他刚包扎好的伤口，已在愈合，脸色比起刚被抬进来的时候红润不少，瞧着颇有精神。
少年好心带他们来医馆，没得到半句感谢，反倒挨了一顿数落，只好抿着嘴默默垂头。
“好啦好啦，别耷拉着个脸。” 老大聂楚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再多说，便伸手分别拍了拍两个兄弟的肩膀，语气坚定道：“如今咱们兄弟仨处境艰难，连付个药费都要思前想后、精打细算。”
“我在这儿发誓，日后必定带领你们闯出一番名堂，等咱们出人头地了，就算再挨一顿更严重的打，也绝不会再为医药费犯愁！”
“大哥！” 老二蔡坤听得热血上涌，当即攥紧拳头，眼神亮得惊人，“我挺你！”
一旁的少年却微微蹙起眉，带着几分犹豫小声问道：“大哥，要是真有一天咱们能出人头地，能不能…… 能不能别再挨打了？”
“……” 聂楚被这话问得一噎，高大的身躯顿了顿，沉默片刻后，才没好气地骂道：“就你话多！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取药！”
少年不敢再多说，只得灰溜溜地应了声，转身快步走出病房去取药。
可没等多久，他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上满是惊慌，连声音都在发颤：“大哥二哥！我、我又看见早上打咱们那个人了！”
“嗯？”
聂楚和蔡坤闻言，顿时浑身一激灵，原本还带着倦意的眼神瞬间绷紧。
两个人顾不上身上的伤痛，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朝医馆大堂望去。
正好看见先前打伤他们的聂不凡，正背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走进来治伤。
而聂不凡身旁，还跟着一个容貌十分英俊、但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男子正在跟坐诊的大夫讲明白衣男子的病因。
“快关门！”聂楚赶紧拉着少年回来，“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们刚挨了顿打，现在还是王不见王的好！”
“走，我们翻窗离开，正好省了药费……”
“等等。”蔡坤突然拦住开窗的聂楚道：“大哥不必如此，其实我有一个办法……”
他一双迷离的小眼睛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
等聂不凡他们带着柳儒言进了另一间病房，那少年才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摸了出来。
他依着蔡坤定下的计划，在大堂里悄悄搜寻目标。
没过多久，便在一众病患中锁定了一个戴着头巾，身材魁梧的大汉。看那气势，对方的修为显然不低。
最关键的是，这大汉对大夫刚开给他的灵药格外紧张。
大夫在一旁反复叮嘱着：“吃了就能长长一倍”、“平日里务必要懂得节制”、“这药已经不好找了，很多人都有需要”、“你最好找个炼丹师帮忙，还能再增强几分药力”，大汉一边凝神听着，一边攥紧了手里的药，动作急切又谨慎地将药仔细包好。
等他转身欲走。
少年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假装低头赶路，故意一头撞在了那彪形大汉身上。
彪形大汉眉头当即一竖，眼底厉色一闪，瞧着便是副脾气火爆的模样。
少年心说，这人也太合适了！
“对不住！对不住！”
他连忙弓腰道歉，话音刚落，便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一溜烟小跑进了后院。
“哼。”彪形大汉怒哼一声，只当遇到了一个冒失鬼，没再多理会，迈开大步便向外走。
可刚到门口，身后忽然有人出声叫住了他。
“这位大哥，您快看看自己是不是丢了药材？”
蔡坤早已看准时机，快步凑上前，压着声音问道。
“嗯？”彪形大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微变，当即放出神识探入储物法器。
这一查，果然发现方才大夫开的灵药没了踪影！
他猛地转头，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撞您的那小子是个惯偷！我刚才去取药时，恰巧听见他和同伙密谋，要偷您这灵药呢！”蔡坤一脸笃定，说着还伸手朝少年跑去的方向指了指。
彪形大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方才撞自己的那小子正鬼鬼祟祟地往后院钻，顿时怒火上涌，撸起袖子就要追。
蔡坤连忙上前拦住：“大哥，您追不上的！那小子一跑到后面，肯定就把药交给同伙藏起来了！您不如直接去抓他同伙，免得白跑一趟……他同伙长这样，我方才远远见过……”
“好啊！竟敢偷到你爷爷头上！连我治头秃的药都敢动！”
彪形大汉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怒吼一声，也顾不上多问，转身就朝着后院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一走，聂楚、蔡坤和那少年便立刻凑到一起，兴致勃勃地跑去后院看戏。
果不其然，那彪形大汉一进后院，便不由分说攻击聂不凡，两人瞬间打在了一起。
聂楚看得眉飞色舞，压低声音嘿嘿笑道：“老二，还是你这主意妙！不愧是咱们天龙帮的小智囊，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绝了！”
“那当然……”蔡坤下巴微抬，满脸自得的话刚到嘴边，尾音还没落下，却突然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聂不凡眼神一凝，身后又亮起了那道熟悉的剑光！
虽那剑光的目标是彪形大汉，可不知为何，一股不祥预感瞬间笼罩在了他的心头。
下一秒。
那道凌厉的剑光如同流星般在眼前一闪而过，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轨迹！
蔡坤僵在原地，过了两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发颤：“大哥、老三，你们……你们看看我后背是不是又流血了？”
聂楚和少年连忙往后仰着身子，抻着脖子往蔡坤后背瞥了一眼，随即齐齐点头。
“啊——！”
确认的瞬间，蔡坤的惨叫声顿时划破空气，身子一软，再度毫不犹豫地倒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
“不好！小心被人发现！”聂楚见状脸色一变：“咱们快走！”
说罢，他急急忙忙蹲下身，一把摁住蔡坤后背上还在渗血的伤口，指尖凝聚起灵力，将残留的剑气化散。
他怕那道剑光带着聂不凡的气息，万一对方顺着感应找过来报复，麻烦就大了。
可他这一摁，蔡坤另一侧的伤口猛地裂开，滚烫的鲜血“噗”地一声飙射出来。
一旁的少年看着二哥的伤口左右飙血，心中不由想起那句名言：
滚烫的人生，真是易如断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