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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明,王令已如惊雷滚过三十六城。

沉睡的都城被骤然唤醒,无数扇门窗在寂静中洞开,人们带着惊疑与揣测,从各自的屋舍中走出,汇成溪流,涌向那座见证了太多历史的南门广场。

春日的清晨尚带着寒意,但人心中的火焰却已被点燃,有期待,有惶恐,更有深埋于骨血中的一丝麻木。

他们见过太多次盛大的集会,每一次都意味着一场加冕,一次献祭,或是一场通往新苦难的宣告。

当太阳的第一缕光辉越过城墙,为广场镀上金边时,这里已是人山人海,鸦雀无声。

百姓、百官、百工,所有人按照无形的秩序站立,目光齐齐投向广场中央那座新筑的高台。

台上空无一人,唯有一口造型古朴的青铜小钟悬于架上,在晨风中静默。

时辰已到,诸葛亮一袭素袍,缓步登台。

他没有携带任何象征权力的节杖或印信,只是平静地环视下方攒动的人头,那眼神清澈如水,却仿佛能映照出每一张面孔下的灵魂。

人们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等待着那位传说中的丞相,宣布新王的诞生,或是新神的降临。

“今日,召集诸位至此,非为登基,非为封神。”诸葛亮的声音透过某种奇特的扩音装置,清晰地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直接击碎了所有人的预设。

人群中泛起一阵压抑的骚动,不是为了称帝?

不是为了封神?

那又是为了什么?

“今日,唯开‘四海民声大会’。”诸葛亮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此后,凡我治下之民,无论贵贱,无论男女,若有冤屈,若有祈愿,若有良策,皆可登此台,言于天下。此台,名为‘民声’;此会,将为永例。”

话音落下,广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人们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言语。

让百姓说话?

让泥腿子登台?

这在他们四百年的记忆里,是从未有过的事。

震惊过后,是更深的疑惑和不信。

就在这片凝固的沉默中,一个瘦弱的身影从人群中挤出,一步步走向高台。

众人看清了,是那个在火锅摊边长大的哑女阿言。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神情是超乎年龄的坚毅。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与某种无形的枷锁抗争。

登上高台,阿言没有看诸葛亮,而是面向万民,深深一躬。

而后,她抬起头,举起双手。

那双手在晨光中,开始了一场无声的诉说。

她的手指时而急促如暴雨,时而舒缓如流云,时而紧握成拳,仿佛攥住了无尽的痛苦。

她没有声音,但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从她那双饱含血泪的眼睛里,看懂了她的故事。

那是一个关于聋哑群体的故事。

十年间,他们因不能言语,被诬为窃贼,家产被夺;因听不见警示,在洪水中丧生;他们的孩子被拐卖,却连一声呼救都喊不出来。

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的冤屈如深埋地下的哑泉,无处喷涌。

阿言的手语如泣如诉,她的眼泪悄然滑落,滴在冰冷的台面上。

当最后一个手势落下,她再次深深鞠躬,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广场上,无数人已是泪流满面。

那不是一个人的故事,而是无数被遗忘者的缩影。

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高台之上,那口始终静默的青铜小钟,在没有任何外力敲击的情况下,发出了第一声鸣响。

“嗡——”

声音不大,却悠远绵长,仿佛不是从钟口发出,而是从每个人的心底响起。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三声钟鸣,如长叹,如悲悯,如天地间第一声为沉默者发出的共鸣。

众人惊骇莫名,以为是天降神迹。

唯有太常卿伏德,这位掌管礼乐的老臣,在短暂的震惊后,猛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地高呼:“丞相!此声非天授神谕,是……是民心自响啊!”

他的声音点醒了众人。

这不是神迹,这是人心。

是阿言那十年血泪的诉说,是万千百姓感同身受的悲愤,共同敲响了这口无舌之钟!

在万众瞩目下,诸葛亮微微颔首,示意台下。

人群分开一条道路,以老钟为首的百余名工匠,合力推着一辆巨大的平板车缓缓行来。

车上,是一口比人还高的大钟,钟体呈暗金色,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诸位!”老钟走上高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大家看到的这口新钟,名为‘万民钟’。它的铜料里,熔铸了三十六城所有在册百姓的名字木牌。你们每个人的名字,都在其中。”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把他们的名字铸进钟里?

这是何等的殊荣,又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老钟的目光转向那口自鸣的小钟,眼中含泪:“而它的钟魂,便是此钟。”他指向那口青铜小钟,“此钟名为‘心言钟’,是用王上那尊能听见万民心声的‘心声鼎’最后剩下的鼎屑所铸。它天生无舌,因为它听的不是声音,是人心。方才它自鸣三声,便是因为它听见了阿言姑娘,也听见了你们所有人的心声!”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件用红布包裹之物,缓缓打开。

里面,是那口心言钟残破的断舌,以及一捧闪亮的鼎屑。

“这断舌与剩下的鼎屑,藏于万民钟钟腹之内。从此,万民钟将代天言事,替人言说!”

说罢,老钟拿起钟槌,走到万民钟前,用尽平生力气,敲响了第一声。

“咚——”

钟声并不如何洪亮,甚至有些沉闷,但那声音却如同一股暖流,没有经过耳朵,直接涌入了每个人的胸膛。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有人在你的心上轻轻抚摸,告诉你“我听见了”。

“咚——”“咚——”

又是两声。

广场上,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对他父亲说:“爹,这钟……好像在说话。”

老钟转过身,泪水已布满他沟壑纵横的脸颊,他哽咽着说:“孩子,它本来就是用所有人的真话铸成的啊。”

与此同时,在都城一处熟悉的老街旧址,一股久违的辛辣香气正袅袅升起。

小椒赤着上身,围着围裙,利落地将一锅翻滚着红油的汤底端上灶台。

在他身后,一块崭新的招牌高高挂起,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八个大字:“大哥的汤——辣要重,心要热。”

他盛出第一碗滚烫的汤,没有招呼任何客人,而是缓步走到一旁新立的火台前,郑重地将碗放下。

“大哥,开锅了。”他低声说,眼眶泛红。

一阵微风吹过,火台中的火焰猛地向上窜动了一下,仿佛真的有人俯身,在那碗沿边轻轻啜了一口。

“开锅喽!”小椒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对周围早已等候多时的街坊们大声吆喝。

人们欢呼着围拢过来,木桌旁,长凳上,很快坐满了人。

喧哗笑语,划拳猜枚,那股子熟悉的市井烟火气,一如当年。

城中的另一边,小鼎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不知疲倦地穿行于大街小巷。

布包里,是上百个用碎布缝制的小袋,每个袋中都装着几片“心声鼎”的鼎屑。

他将这些小袋称为“火种袋”。

他逢人便送,无论是蹒跚的老者还是嬉戏的孩童。

“这是王给的,”他憨厚地笑着,“贴在身上,能听见心里想听见的声音。”

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接过火种袋,紧紧攥在手里,泪水夺眶而出:“谢谢……谢谢!昨夜,我那个生来就不会说话的聋儿,贴着它睡了一晚,今天早上……他含糊不清地喊了第一声‘娘’!”

一位双目失明的盲眼老丈,被家人搀扶着来到南门广场,用粗糙的手掌一遍遍抚摸着那口“万民钟”。

“我虽看不见,但我听得见,”他喃喃自语,“我听得见王……他就站在这钟里,听我们每一个人说话。”

夜色渐深,喧嚣散去。

阿言独自一人,坐在小椒火锅摊旁的火台边。

她没有吃东西,只是借着火光,用双手慢慢地比划着,像是在对谁低语:“今天,很多人都说了话。他们说的,比我说的还要好。”

风儿吹过,火光摇曳,在她对面的空气中,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渐渐浮现。

那轮廓是如此熟悉,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静静地看着她,也抬起了手,用同样的手语回应道:“你们终于,都能说话了。”

阿言的眼泪再次落下,这一次,却是喜悦的泪。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人影的轮廓开始变得透明,在即将消散的瞬间,一道几不可闻的轻语,伴随着最后一缕火光,融入了夜风之中。

“……我在听。”

风吹过皇城旧宫的长廊,廊下挂着的万千木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那是三十六城所有百姓的名字。

与此同时,远方,三十六座城池的中心火台,在同一时刻轰然明亮,犹如千万颗星辰坠落人间,将整个天下照得通明。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