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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在身后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陈九黎把伞靠在墙边,没脱外衣,直接走到桌前。桌上那张泛黄的契约书还摊着,边上是赵瘸子留下的护城河脉络图。他盯着纸面看了两秒,伸手将油纸伞尖轻轻敲了三下桌面。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闻人烬正坐在藤椅里喘气,额头上一层薄汗。她刚才一路咬着牙撑过来,现在才觉得脑仁一阵阵发胀。听到敲击声,她猛地回神,手指动了动,从粉盒里倒出一把糯米,撒在契约书上。

米粒落在纸上,发出细碎声响。

沈照盘腿坐在地席上,探阴棒插在身前。她没说话,只是抬起手,用指尖蘸了点朱砂,在羊皮纸上写了一行盲文。写完后,她停顿了一下,低声说:“这纸上沾了东西,不是普通的墨。”

“鬼咒。”陈九黎说,“很轻,但会让人看错字。”

闻人烬点头,从衣领内抽出一支毛笔,咬住笔杆。她拧开随身带的小酒壶,倒了些烈酒在掌心,又混进朱砂,涂在手指上。然后一手按住契约书边缘,开始一行行摩挲过去。

刚触到第一行字,她眉头一皱。

耳边传来细微哭声,像是小孩在远处喊妈妈,断断续续,听着让人心里发毛。

她立刻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自己手背上。血腥味冲上来,那声音淡了些。

“别管它。”她说,“我在翻。”

陈九黎站在旁边,左眼微微一跳。金纹悄然浮现,他盯着契约书,看见一层淡黑雾气从纸面升起,又被糯米压住一角。他没动,只等闻人烬继续。

闻人烬的手指越来越慢,每翻一行都要停下来喘口气。她的额头青筋微跳,右手掌心被朱砂划破的地方开始渗血。

“七日后……”她念出来,声音有点抖,“以城为祭,启阴阳门。”

屋里的空气一下子沉了。

沈照抬手,在羊皮纸上快速写下几个字。然后她用探阴棒一点纸面,阴气顺着笔画游走一圈,浮现出几道扭曲的符线。

“阵眼需要纯阳命格。”她说,“生辰带火曜入命宫的人才能承受开启阴阳门的力量。”

陈九黎没应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忽然笑了下。

“我就是。”他说。

闻人烬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生在午时三刻,五行属火,八字全阳。”陈九黎靠着桌子站直,“当年老王给我算过,说我这命格百年难遇——活人里头,十个有九个扛不住这种气运反噬。”

“那你不能去!”闻人烬站起来,椅子被带得往后滑了一截,“他们就是要你当阵眼!这是陷阱!”

“我知道。”陈九黎看着她,“但他们不知道,阵眼也能反过来吃掉整个阵法。”

屋里静了几秒。

沈照慢慢抬头,虽然看不见,但她脸上的神情变了。她伸手摸了摸探阴棒顶端,那里有一点温热。

“这阵法结构……”她说,“和我家里出事那天的一样。”

陈九黎转头看她。

“不是相似。”沈照声音低下去,“是一模一样的布局。只是规模更大,节点更多。他们在复刻当年灭我全家的仪式。”

闻人烬愣住:“你是说……他们早就试过一次?”

“嗯。”沈照点头,“那次失败了,因为没有合适的阵眼。现在他们找到了。”

陈九黎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拉开袖口。一道暗金色纹路从手腕蔓延至小臂,像是铠甲贴肤而生。金甲表面微微发亮,映出屋内昏黄灯光。

接着,奇异的事发生了。

金甲上浮现出画面。

一条蜿蜒的河贯穿城市,七个红点分布在不同区域。每个点都连着地下脉络,像蛛网一样延伸开来。其中三个点已经变灰,另外四个还在闪烁。

画面一转,出现一座地下大厅。墙上挂满符咒,中央立着一根石柱,柱子底下埋着一块刻满符文的铁牌。一群人围着它跪拜,嘴里念着听不懂的话。

再一闪,是港口方向。一艘旧船停在码头,船舱里堆着几十具棺材,每具棺材上都贴着名字和生辰。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人脸。

中年男人,穿着西装,戴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份名单。他站在高处俯视整座城市,嘴角带着笑。

陈九黎认得这张脸。

商会会长,藤原一郎。

金甲的光渐渐退去,画面消失。

屋里没人说话。

闻人烬盯着刚才金甲映出的位置,嘴唇发白:“他们要在七天内完成血祭,用整座港城的人做燃料。而你……是你爸亲手把你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被他们当成开关。”

“也不全是。”陈九黎收起手臂,金甲隐没,“我爹当年讲真武荡魔祖师故事的时候,总说一句话——‘阳极生阴,阴极返阳’。他们以为纯阳之人只能被利用,其实不知道,这种命格一旦逆转,能直接烧穿他们的门。”

沈照缓缓站起身,探阴棒仍插在地上。

“你要动手?”她问。

“已经开始了。”陈九黎拿起伞,却没有开门的意思。他转身走到墙边,取下一张旧符纸,撕成三片,分别放在三人面前。

“这不是召集令。”他说,“是选择。接下来的事,不再是接单破案,也不是救人驱邪。我们要砸的是他们的根,踩的是他们的命脉。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

闻人烬看着眼前的符纸碎片,突然笑了声。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烧你门帘吗?”

“记得。”陈九黎也笑,“你说那布太脏,挡了风水。”

“其实我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动手打我。”她抬头,“结果你没动,反而塞给我一个铜铃,说‘以后别用手碰鬼东西’。”

她抓起那片符纸,攥紧。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现在更清楚了——你根本不怕死,你怕的是没人陪你一起疯。”

沈照没笑。

她伸手按住心口,那里有一道旧伤,从未愈合。

“我能感觉到。”她说,“那七个节点已经开始吸气了。就像……有人在地底下呼吸。再过三天,第一个点就会亮起来。”

陈九黎点头:“西郊殡仪馆下面那根镇魂钉,是我们唯一能抢的时间窗口。如果能在它断裂前加固,至少能拖住他们一天。”

“我去。”沈照说。

“我也去。”闻人烬跟着说。

陈九黎看着她们,没再说什么。他把伞放回墙角,重新坐回主位。

灯影晃了晃。

就在这一刻,金甲再次微闪。

墙上映出新的轮廓——不再是城市地图,而是一个倒置的三角阵型,顶端正是陈九黎的位置。七条线从他身上拉出去,连向七个红点。

他成了中心。

也成了目标。

闻人烬看见了,喉咙动了动:“他们在计划里给你留了个位置。”

“不止是位置。”沈照低声说,“他们是特意为你设计的这个局。”

陈九黎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金纹未散。

“那就让他们看看。”他说,“谁才是真正的局中人。”

他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契约书的一角。

纸面突然颤动,残留的鬼咒试图反弹。

他左手一压,金甲光芒顺着手臂窜出,瞬间封住整张纸。那些扭曲的字迹在光下褪色,露出原本隐藏的内容——

【献祭名单首位:陈九黎,男,26岁,生辰精确至秒,纯阳命格,已标记。】

闻人烬盯着那行字,手指掐进掌心。

沈照慢慢抬起手,探阴棒轻震。

窗外风钻进来,吹动桌角一张符纸,边缘掀起,像一只即将展翅的鸟。

陈九黎伸手按住那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