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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照的手指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也不是回光返照,而是一个清晰的、有意识的动作——食指微微上抬,像是在摸什么看不见的刻痕。她的指尖沾着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最终落在那张羊皮纸上。

陈九黎立刻蹲下,掌心贴上纸面。

刹那间,一股冰冷又熟悉的气息顺着指尖冲进识海。不是记忆,而是感知——他“看”到了那些盲文,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深的东西。字一个接一个浮现:

“非血缘之亲,乃魂契之根。”

他呼吸一滞。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一层蒙在心头多年的雾。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每次见到二叔,左眼都会发烫;也明白了为什么金纹会在对方喊出“哥哥”时自主护体;更明白了沈照为何执意将命送进去——她不是在赌,她是在逼他看清。

原来从一开始,阵法要的就不是血脉至亲。

是要那个本该完整、却被生生撕开的魂。

他缓缓站起身,红绸从腕间滑落一截,又被他重新缠紧。这一次,不是为了战斗准备,而是像在封印什么。他一圈圈将绸布绕上左手,直到完全覆盖住左眼下方延伸出的金纹。绸面贴上皮肤的瞬间,一阵剧痛直冲脑门,仿佛有无数根针在经脉里来回穿刺。

可他没停下。

画面开始闪现:焚香案前,一人背影跪地,手中短刃正抵在眉心;另一道身影站在阵外,满身血污,却笑得坦然。断誓声响起,不是为了背叛,而是为了成全。那一刀下去,斩的不是情,是命格。

“你替我守这百年。”那个站在阵外的人说,“我出去走一趟,若还能回来,再接你回家。”

没人回答。因为被留下的人,已经没了说话的能力。

陈九黎猛地睁眼,额角全是冷汗。

他看向祭坛中央的二叔。那人还站着,青铜铃悬在掌心,眼神空茫,却又藏着一丝极深的疲惫。那不是恶鬼的怨毒,也不是权谋者的算计,而是一个被困太久、快要忘记自己是谁的人,最后一点执念。

“你不认我。”陈九黎开口,声音低哑,“但我知道你是谁。”

二叔没动。

风从井底缝隙钻进来,吹得残破的符纸哗啦作响。

“你是我的一半。”他说,“百年前被剜出来,塞进这个阵里,当成维持平衡的‘锁’。你吃怨气活命,靠雷劫续命,日日夜夜听着亡魂哭嚎,却连死都不得自由。”

二叔的指尖颤了颤。

“你说我不是你。”陈九黎往前一步,“可你胸前的金纹是从哪来的?你为什么会知道前世的事?你为什么能在我说不出名字的时候,喊出那一声‘哥哥’?”

他越走越近,每一步都踏在阵图的关键节点上。红绸无风自动,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臂,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你不是怪物。”他说,“你是被丢下的那一半。是我欠你的命,拖累你在这泥潭里熬了一百年。”

二叔终于抬头。

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挤出一句:“闭嘴。”

“我不闭嘴。”陈九黎笑了,“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装不认识亲人。你躲着我,我不怪你。可今天这阵要翻盘,需要的是完整的魂,不是你一个人扛到底。”

他扬手,红绸如火蛇般甩出,不攻人,也不缠器,而是贴上了阵图边缘的裂痕。绸面刚一接触地面纹路,金纹便自行游走,顺着图案蔓延开来。整座祭坛开始震颤,七件法器嗡鸣不止,铜镜碎片竟缓缓悬浮,重新拼合成形。

“你要逆转阵法?”二叔冷笑,“那就别废话,动手便是。何必说这些没用的?”

“有用。”陈九黎盯着他,“我要你知道,我不是来杀你,也不是来收服你。我是来带你回去。”

“回去?”二叔嗤笑一声,“我早就没家了。”

“有。”陈九黎伸出手,“只要你愿意,魂归本源,就是回家。”

二叔沉默。

良久,他抬起手,青铜铃轻晃。

叮——

声音比之前慢,也更沉。像是敲在一口老钟上,余音久久不散。

阵图光芒骤然增强,雷云翻滚加剧,那道悬在空中的雷劫终于压低,离地不过三丈,电光扭曲成网,笼罩整个祭坛。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都像在吞铁屑。

“你还没明白。”二叔低声说,“这阵不认融合,只认牺牲。它要一个死去的‘真身’,才能重启规则。你想带我回去?可以。但代价是你得死,我才能活。”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自己跳进去?”陈九黎反问。

“……”

“因为你也不想这么活。”他一步步逼近,“你以为毁了我就解脱了?可那样你还是孤零零的一个残片,顶着我的名头,走不完我没走完的路。你不甘心,对不对?”

二叔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你懂什么!”

“我懂你恨我。”陈九黎站定在他面前,仅隔一步,“恨我当年走出阵外,恨我忘了你是谁,恨我过了几十年烟火日子,娶妻生子,喝酒听曲,活得像个普通人。而你呢?你只能在这里,守着一堆死人账,听着冤魂哭,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闭嘴!”二叔怒吼,青铜铃剧烈摇晃,雷光应声劈下,砸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炸出一道焦黑深沟。

陈九黎没退。

他只是看着对方,眼神平静得可怕。

“所以你现在想用自己的方式结束一切?”他说,“逼我死,让你成为唯一的‘真’?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是这样,沈照就不会把命搭进去,王半仙也不会跪到现在,闻人烬的手也不会烧成那样?她们拼了命,不是为了成就你,是为了我相信你。”

二叔怔住。

就在这一瞬,地上那根插在沈照心口的探阴棒,突然颤了一下。

紧接着,通幽骨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竟自行从她掌中拔起,腾空而起,直扑二叔眉心!

“不——!”二叔惊叫,想躲,却发现双脚如同钉死。

噗!

骨尖刺入,蓝光炸裂。他仰头嘶吼,身体剧烈颤抖,胸前金纹疯狂波动,竟开始脱离皮肉,化作一道流光,朝陈九黎方向涌去。

两股同源之力在空中交汇,凝成一道金色光桥,连接二人眉心。刹那间,所有画面倒灌而入——百年的孤独,千次的雷击,无数次想要放弃却又强行撑住的夜晚。还有那一句从未说出口的话:

“我想回家。”

陈九黎双膝一软,差点跪下。

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哭。

“够了。”他咬牙,“都够了。现在轮到我来扛。”

他猛然张开双臂,迎向头顶那团即将落下的雷劫。

金纹自左眼蔓延而出,迅速爬满整张脸,顺着手臂流向全身。他不再压制,也不再犹豫,任由那股力量彻底释放。红绸猎猎飞舞,像一面燃烧的旗。

“我名陈九黎!”他仰头大喝,“前世斩鬼大宗师,今生灵异侦探社社长——此阵由我破,此劫由我承!”

声落刹那,雷云骤然收束。

狂暴的电光不再乱窜,反而缓缓凝聚,最终化作一道模糊的人形轮廓,静静悬于半空。那是个女子的身影,长发披肩,面容不清,却让陈九黎心头狠狠一揪。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仿佛在说:我信你。

下一瞬,阵图光芒由红转金,倒“囚”阵轰然翻转,化为正“启”阵。七件法器齐齐升空,环绕陈九黎缓缓旋转,铜镜映出天光,玉佩散发暖意,锈刀脱鞘而出,刀锋指向井口,似在指引出路。

而二叔的身体,已开始变得透明。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笑了笑,笑容里竟有些轻松。

“你总算……肯认我了。”

陈九黎想伸手拉他,却发现抓不住。

那道光影缓缓飘向自己,最终融入胸口。没有疼痛,只有一种久违的圆满感,像是缺了一角的碗,终于补上了最后一片。

他站在原地,双眼紧闭,感受着体内两股力量的交融。

沈照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探阴棒仍插在心口,通幽骨黯淡无光,像一块普通的骨头。

闻人烬挣扎着爬过去,双手焦黑,指尖还在冒烟。他想碰她,又怕伤到她,最后只能用手肘撑地,一点点挪到她身边。

“喂……”他低声叫,“别睡啊,你答应过要教我画爆破符的。”

王半仙伏在地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口诀,手指还在地上划拉,像是在摆最后一个卦象。

祭坛安静下来。

雷劫未散,只是悬在头顶,不再落下。

陈九黎睁开眼。

他看向那道人形雷影,嘴唇微动,似乎想问什么。

雷影忽然抬手,指向井壁某处。

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缝,正渗出暗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