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继续在县城里慢悠悠地走着，小萧宸在沈微婉怀里睡得正香。
忽然，沈微婉注意到路边有一家医馆，门面看着还算齐整，但门口排着长队，等着看病的人很多，男女老少都有，个个脸上带着愁容。
这本来没什么，生病看大夫是常事。但沈微婉细看之下，发现有些不对劲。
那些从药柜里抓出来的药，包得松松垮垮，光看露出来的边角料，颜色和形状似乎都不太对劲。而且，她隐约听到排队的人在低声抱怨。
“这药钱也太贵了……上次三副药就要了我半吊钱……”
“没办法啊，就这家近点，王大夫那边更远，咱走不动啊……”
“唉，吃了两副了，感觉也没啥起色……”
药价贵？效果还不好？
沈微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懂医术，对药材尤其敏感。她让车夫把马车停在离医馆不远不近的路边。
“怎么了？”萧景渊注意到她的异常。
“皇上，您看那家医馆。”沈微婉指着那边，“病人很多，但臣妾听着，药价似乎虚高，而且看那些人手里的药材，成色恐怕有问题。”
萧景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注意到了那些排队百姓脸上的愁苦和抱怨声。他的脸色严肃了些。
“我进去看看。”沈微婉说。她戴上帷帽，对萧景渊道，“臣妾就说是路过此地的医家娘子，进去交流切磋一下，不会引起怀疑。”
萧景渊点点头：“小心点。”
沈微婉下了马车，整理了一下帷帽，走向那家名为“济世堂”的医馆。德安赶紧让一个机灵的侍卫扮作小厮跟在她身后。
她没有排队，直接走到柜台前。坐诊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眼神有些闪烁的中年大夫，正在给一个老妇人诊脉，态度有些不耐烦。
“这位先生请了。”沈微婉开口，声音透过帷帽显得有些沉闷，“小妇人也是行医之人，路过宝地，见贵馆生意兴隆，特来拜会，想与先生交流一二。”
那山羊胡大夫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沈微婉，见她衣着不俗，气质沉静，虽然看不清脸，但也不敢怠慢，敷衍地拱拱手：“好说好说。只是你看，我这正忙，怕是没空与娘子细谈。”
“无妨，您先忙，小妇人随便看看。”沈微婉说着，目光扫向药柜。
药柜倒是挺大，一个个小抽屉上贴着药材名。她不动声色地走近些，仔细看了看几个常用药材的抽屉。装柴胡的抽屉里，混着不少粗梗；当归的切片薄厚不均，颜色发暗；最离谱的是黄芪，里面明显掺了不少其他植物的根茎，颜色浅黄，质地疏松。
这分明是以次充好，甚至用假药替代！
她又看向那坐诊大夫给老妇人开的方子，瞥了一眼，方子倒是普通的疏风散热方，但其中几味药的用量和配伍，显得有些杂乱，不够精准。那老妇人咳得厉害，他开的止咳药却力道不足。
这时，药童按照方子抓好了药，递给老妇人。沈微婉趁机又看了一眼那包好的药材，分量似乎也不太足。
老妇人哆哆嗦嗦地掏出钱袋，数了半天，才凑够药钱，满脸心疼地走了。
沈微婉心里有数了。她没再多留，对那山羊胡大夫说了句“打扰了”，便带着侍卫离开了医馆。
回到马车上，她摘下帷帽，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样？”萧景渊问。
沈微婉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问题很大。药材质量低劣，以次充好，甚至掺假。坐诊大夫医术平庸，开的方子马虎，用药也不够精准。最重要的是，药价定得奇高，刚才那位老人家几副普通的药，就要了半吊钱，这够寻常百姓一家几口好几天的嚼用了。”
她看向萧景渊，眉头紧锁：“皇上，药价虚高，劣药充好，大夫水平有限却坐堂行医，这绝非一家之事。此乃民生大患！百姓生病本就艰难，若再遇上这等黑心医馆，轻则破财无效，重则延误病情，甚至害人性命啊！”
萧景渊听着，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他久居深宫，知道下面可能会有贪腐，有冤情，但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关系到人命安危的医药行当如此黑暗，还是让他感到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百姓求医问药，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出去了，这些人却如此草菅人命，中饱私囊！
他看了一眼车外那家依旧排着长队的“济世堂”，眼神冰冷。
他没有立刻发作，打草惊蛇。他对车外的德安低声吩咐了几句。
德安会意，立刻招来两个便装侍卫，低声交代：“去，仔细查查这家医馆的底细。东家是谁，药材从哪里进的，坐堂大夫什么来历，药价是谁定的。还有，摸摸这县城里其他医馆的情况。要快，要隐秘。”
“是！”两个侍卫领命，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人群。
马车重新启动，离开了这条街。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小萧宸还在睡着，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微婉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沉甸甸的。她以为扳倒了朝中的奸臣，整顿了后宫，天下就能太平些。没想到，在这看似普通的民间，还有这么多藏污纳垢之处，这么多百姓在受苦。
萧景渊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很暖。
“朕知道了。”他声音不高，但很坚定，“这事，朕会管到底。”
沈微婉回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次微服出巡看到的，绝不会就这么过去。这看似小小的医馆问题，背后牵扯的，恐怕又是一张需要大力整顿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