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并非开裂。
而是塌陷。
是被一张无形巨口，硬生生吞噬了下去。
庄严神圣的“无忧林”，在顷刻间化为一个巨大的天坑。
那数百座屹立数十年的佛塔，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蛛网般的裂痕在塔身上疯狂蔓延，曾普照四方的佛光，此刻如风中残烛，剧烈摇曳，随时都会熄灭。
紧接着。
轰！轰！轰！
一座又一座佛塔，轰然爆碎。
它们没有化为砖石瓦砾，而是在一声悲鸣中，炸成漫天光点，随即被从天坑中涌出的无尽黑暗彻底吞没。
“噗——”
圣乔治跪在塌陷的边缘，一口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破碎的大地上。
他那张曾充满慈悲与圣洁的脸，此刻灰败如死人，仿佛在短短数秒内，被抽干了半个世纪的生命力。
他赖以生存的力量，他经营了数十年的信仰，在这一刻，彻底归零。
塔林，是他的领域。
是他的根基。
是他的一切。
如今，根基已毁。
他与那片苦心孤诣营造的“佛国”之间的联系，被粗暴地斩断了。
那股属于五阶传说级觉醒者的浩瀚威压，如潮水般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就好像一个王国被彻底倾覆的君主，一夜之间，沦为了一个手无寸铁的流亡者。
而来自深渊的那股恐怖、蛮荒、充满毁灭意志的威压，却在以惊人的速度疯狂暴涨。
那是一种足以压垮灵魂的重量。
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毁灭的恶意。
瓦伦娜·奥尔露恩的思维空白了半秒。
作为史诗级强者的战斗本能，在她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向她的灵魂发出了最凄厉的警报。
逃！
立刻！马上！
从深渊里爬出来的那个东西，根本不是她能对抗的！
甚至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能对抗的！
那是一个行走的“天灾”！
她的目光从重伤委顿的圣乔治身上扫过，又飞快地瞥了一眼不远处那个神色平静得令人发指的陆禾。
一个冷酷至极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脑海中成型。
“圣乔治大人！”
她一个箭步冲到圣乔治身边，声音因刻意营造的“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一把搀住圣乔治的胳膊，体内的魂力已经开始运转，准备强行将他带离。
她的计划，清晰而完美。
她们逃走。
把陆禾，这个区区三阶的华夏人，留在这里。
他将独自面对那头苏醒的、被囚禁了不知多少年的五阶异兽的滔天怒火。
当他死后，这将是一场悲剧。
一场谁也无法预料、谁也无力阻止的“意外”。
毕竟，连美利坚的守护神，五阶传说级的圣乔治大人都“战败”逃离了，谁又能指责她们没有保护好一个“客人”呢？
这是解决眼下所有麻烦的，最完美的方案。
美利坚的颜面得以保全，而华夏那个碍眼的“国之神柱”，也将被从世界上彻底抹除。
圣乔治的意识虽然因道心破碎而混沌，但求生的本能和强者的思维逻辑还在。
他瞬间就明白了瓦伦娜的想法。
那双黯淡的眼眸里，竟是迸发出了一丝恶毒的、快意的光。
对。
把他留下。
让那头怪物把他撕碎！
他虚弱地点了点头。
在瓦伦娜的搀扶下，他双腿发力，踉跄着从崩塌的大地上腾空而起。
高阶觉醒者，御使魂力，凌空而行，这是他们与低阶觉醒者之间，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两人迅速拔高，试图与下方那片正在被黑暗吞噬的世界拉开距离。
在百米高空，他们低头俯瞰。
陆禾独自站在一块不断缩小的“孤岛”上，脚下是即将被吞没的土地。
他看起来那么渺小。
那么无助。
一抹夹杂着怜悯与快意的笑容，浮现在瓦伦娜的嘴角。
这里，就是他的坟墓。
圣乔治呼吸沉重，但看到陆禾被困于绝地的模样，他那颗破碎的心，竟也感到了一丝病态的满足。
自己虽然败了，但能拉着这个来自东方的妖孽一起陪葬，似乎……也不算太亏。
然而，陆禾没有挣扎。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脚下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黑影。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了漫天飞扬的尘埃与混乱的气流，精准地锁定了空中的两道身影。
他的嘴角，缓缓上扬。
那是一种近乎于看戏的，纯粹的玩味。
“想跑？”
“就这么走了？”
“以为三阶，就不会飞吗？”
“凡人的智慧啊……”
在瓦伦娜和圣乔治那混杂着惊愕与不解的目光中，陆禾做了一件彻底颠覆他们认知的事情。
他没有跳。
没有借助任何技能。
他只是……就那么升了起来。
双脚平稳地离开地面，缓慢而优雅。
他迎着从深渊中倒灌而上的狂风，闲庭信步般向上攀升，黑色的风衣衣角在混乱的气流中轻轻摆动。
没有魂力的剧烈波动。
没有技能发动的璀璨光效。
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不容置疑的、对重力的绝对漠视。
向上。
向上。
再向上。
最终，他在与瓦伦娜和圣乔治相同的高度停下，就那么凭虚而立，仿佛他生来就该是这片天空的主人。
瓦伦娜和圣乔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化为了极致的惊骇与茫然。
“不……”
瓦伦娜的喉咙里发出了被扼住般的嘶声。
“这不可能！”
“他只是三阶！三阶怎么可能御空？！”
御空而行，那是四阶的标志！
是凝聚出“心象领域”，能够小范围扭曲现实法则的证明！
这个人……他正在践踏觉醒者世界最基本的铁则！
圣乔治死死地盯着陆禾，他那本就濒临崩溃的道心，此刻更是摇摇欲坠。
他看出来了。
那不是简单的飞行。
陆禾周身的百米空间，是“不同”的。
那里的空间法则，弥漫着一股古老、至高、不容反抗的无上权威。
仿佛那一片小天地，已经完全独立于世界之外，只听从他一人的号令。
这是……
“心象领域……”
圣乔治用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吐出了这四个字，其中蕴含的恐惧，甚至超过了面对深渊异兽。
“你……你已经四阶了？！”
但这更不可能！
所有的情报，所有的观察，都证明陆禾是三阶！
甚至是全球直播的晋升过程！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地突破到四阶？
这是神话！
陆禾，根本懒得理会他们的震惊。
他确实还是三阶，三阶巅峰。
但他的天魂，是秦始皇。
是传说中的传说，是开创了“皇”之概念的始皇帝。
他的晋升之路，本就不能用常理揣度。
当他晋升三阶之时，便已然凝聚出了领域。
他只是，刻意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直到现在。
他看着那两个脸上写满绝望的人，嘴角的玩味缓缓收敛，化为一片漠然。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混乱的绝对威严，在狂风中清晰地响起。
“现在，求我。”
“也许，我会放你们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