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刀的尖端与黑金色的外壳再次碰撞。
刺啦。
火星依旧耀眼,白痕依旧浅薄。
陆渊的攻击,在赫淮斯托斯修改过的物理法则下,只是在进行一场徒劳的表演。
这是所有人都能得出的结论。
雷动拄着弯曲的金属栏杆,勉强站稳。他看着陆渊的动作,完全无法理解。这不是技巧,这是送死。在绝对的力量和规则面前,任何技巧都失去了意义。
赵千讯的计算核心几乎要宕机了。他分析不出任何破局的可能。陆渊的行为,在他的模型里,是纯粹的无效操作,是在浪费最后残存的体力,是收益率为负的自杀。
“他在干什么?”王胖子颤抖着问,躲在李菁身后。
李菁没有回答。她握着匕首的手心全是汗。她同样看不懂。但她能感觉到,陆渊身上没有绝望,只有一种冰冷的,如手术刀切开肌理的专注。
就在陆渊即将进行第五次攻击时。
他头顶那顶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疯王之冠】,逸散出的那丝灰败气息,终于找到了附着物。
它没有去攻击机械傀儡,也没有试图对抗这片领域的规则。
它只是无声地,附着在了那条规则本身之上。
“定义:硬度大于5的金属,其分子结构无法被硬度小于5的物理实体破坏。”
这条由赫淮斯托斯颁布的,此地至高无上的物理法则,被注入了一个微小,却足以致命的悖论。
逻辑开始在陆渊的意识中构建。
第一,你,赫淮斯托斯,允许“士兵”这个概念,在此地存在。
第二,你承认了我,陆渊,北洋陆军上尉的“士兵”身份。
第三,“士兵”的基础行为逻辑是“战斗”,核心目的是“杀死敌人”。
那么问题来了。
你修改规则,使我这名“士兵”最基础的攻击行为“刺杀”变得无效。
那么,“刺杀”无法达成“杀死敌人”的结果。
“士兵”就失去了其核心定义。
如果“士兵”的概念不成立,那么你一开始允许“士兵”存在的行为,就出现了逻辑矛盾。
一个绝对理性的,由纯粹秩序构成的系统,最害怕的是什么?
不是更强大的力量。
是无法被定义,无法被消除的逻辑bUG。
是一个会让cpU占用率瞬间飙升到100%的死循环。
成了。
陆渊的动作没有停。
第五次。
第六次。
第七次。
刺刀一次又一次,精准无比地落在同一个点上。
每一次无效的攻击,都在向这个“秩序领域”的底层代码,反复提交一个无解的诘问。
“我是谁?”
“如果我无法杀死敌人,我还是不是士兵?”
“如果我不是士兵,你为什么要让我存在?”
赫淮斯托斯的意志,那宏伟而冰冷的金属摩擦声,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的杂音。
它无法理解。
它试图修正这个逻辑漏洞。
方案一:抹除“士兵”这个概念。但不行,这个凡人是构成当前事件的基础变量,抹除他,等于否定了事件本身。
方案二:赋予这个“士兵”新的定义。但不行,他的身份是被“过去”所锚定的,是这个领域的基础设定之一,无法修改。
方案三:无视这个逻辑漏洞。但不行,绝对的秩序,不允许任何悖论存在。
整个“神眠之地”的运转,出现了不足千万分之一秒的凝滞。
对于赫淮斯托斯这台超级计算机来说,这只是跳过了一个错误的字节。
但对于陆渊来说。
足够了。
就是现在!
在第八次刺击的动作完成之前,陆渊的手腕猛地一抖。
他没有再刺向那具傀儡。
他将那把陪伴了他百年的制式刺刀,掷了出去。
在那一瞬间,赫淮斯托斯为了修复逻辑bUG,暂时撤销了“硬度修正”的法则。
物理,恢复了正常。
刺刀化作一道离弦的箭,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黑线。
它的目标,不是周围任何一具机械傀儡。
而是远处。
是这片巨大建筑群的中心。
是那座为整个“神眠之地”提供“秩序”能量,跳动心脏一般的,核心熔炉!
这一掷,不只是纯粹的物理投掷。
那把普通的刺刀之上,附着了某些看不见的东西。
那是陆渊在百年深渊中,独自一人时积累的,最纯粹的【孤寂】。
是他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早已扭曲异化的【疯狂】。
更是他在凡尔登,在索姆河,在之后数不清的战场上,亲手收割了千万生命后,凝练出的,最原始的【杀意】。
这些精神层面的负形资产,被【疯王之冠】压缩到了极致,凝聚成了一个无法被物理规则描述的点。
当!
刺刀没有击中熔炉那坚不可摧的金属外壳。
它在接触的前一瞬,穿透了物理的维度。
它击中的,是赫淮斯托斯那“绝对秩序”的【概念核心】。
就好像在一张一尘不染的,纯白的画纸上。
滴入了一滴无论如何也无法擦掉的,来自深渊的,最污秽的墨汁。
“规则……定义……士兵……”
那宏伟的意志,那金属摩擦般的轰鸣,瞬间变成了毫无规律的,充满了干扰电波的噪音。
“无法定义……技巧……变量……溢出……”
“概念……被……污染……”
“错误……错误……ERRoR……”
轰鸣声,戛然而止。
整个“神眠之地”,死了。
那些支撑着天空的巨大齿轮,停止了转动。
那些从建筑缝隙中不断涌出的机械傀儡,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架,在一瞬间全部散落,变回了一堆堆冰冷的金属零件,叮叮当当地砸落在地上。
那股压制着所有人,剥夺了一切超凡力量的“秩序”法则,烟消云散。
雷动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电弧,从自己的指尖跳了出来。
他愣住了。
赵千讯抬起手,几点银色的光点,在他的指尖汇聚,重新构成了纳米蜂群的雏形。
韩清的“动态视觉强化”恢复了。她能清晰地看到,远处那座核心熔炉上,插着一把平平无奇的刺刀。
所有人都劫后余生地看着陆渊。
那个男人,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有陆渊自己,在感受着一股源自灵魂的虚弱。
【疯王之冠】的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精神负资产”。
这是他压箱底的底牌。
一张只能用一次,同归于尽的牌。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就在那把附着着他最纯粹杀意的刺刀,击中概念核心的瞬间。
一股无法被任何物质阻挡的波动,穿透了“神眠之地”,穿透了【幽灵船】,向着【静滞之海】的最深处,扩散而去。
在那片连时间和空间都近乎凝固的,绝对的死寂之海的底部。
一具被无数锁链和符文禁锢在巨大摇篮中的身影,他的意志,轻微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