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淮斯托斯没有说话。
这个由熔岩与金属构成的巨人，只是抬起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掌的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波动，再次向外扩散。
这一次，波动的目标不是陆渊。
而是他身后那些已经被剥夺了一切力量的同伴。
雷动猛地抬头。
他看到了。
从“神眠之地”那些锈迹斑斑的齿轮缝隙里,从那些冰冷的金属支架上,无数的“零件”开始移动。
它们爬了出来。
那些东西,形态各异,有的是三角形的金属块,有的是长条状的齿轮组,还有的是球形的关节结构。
但它们都在动。
它们在空中重组,拼接,像是某种预先设定好的程序,在极短的时间内,组装成了一具又一具人形的机械傀儡。
这些傀儡没有脸。
只有一个光滑的,倒映着周围黑暗的金属头颅。
它们的躯干由几块厚重的装甲板构成,四肢则是由无数精密的齿轮和液压杆连接而成。
每一具傀儡的右手,都握着一根金属长矛。
左手,则是一柄沉重的战斧。
最原始的冷兵器。
不需要能量,不需要任何“异常”的加持。
只需要力量和锋利。
十具。
百具。
数百具。
它们从建筑群的各个角落涌出,密密麻麻,像是一支沉默的钢铁军团,列队站在了那片虚空之中。
然后。
它们动了。
没有嘶吼,没有战吼。
只有金属关节转动时发出的,整齐划一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目标,不是陆渊。
是雷动,赵千讯,李菁,王胖子,还有韩清。
“卧槽!”
雷动低吼一声,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催动雷电。
但他的手指尖,连一丝电弧都没有跳出来。
他只能抓起甲板上一根被震落的金属栏杆,当作武器,冲了上去。
第一具傀儡已经到了他面前。
长矛刺来。
雷动侧身,想要躲避。
但他发现自己的反应速度,变慢了。
不是身体变慢了。
是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精度”,下降了。
过去,他每一次闪避,都有雷电的加持,让他的神经反应速度快到极致,每一个动作都能精准到毫厘。
现在。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体能不错,但绝对谈不上顶尖的普通人。
长矛擦过他的肩膀,撕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渗了出来。
雷动愣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那道伤口。
疼。
钻心的疼。
不是那种被雷电灼伤后,神经被麻痹的钝痛。
而是最原始的,皮肉被割开,血液流出的,清晰到极致的痛感。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
“该死……”
他挥动手中的金属栏杆,狠狠砸向那具傀儡的头部。
当!
栏杆弯了。
傀儡只是晃了晃,没有倒下。
它抬起战斧。
向雷动的脖子砍来。
韩清冲了过来。
“碎星”出鞘。
刀光闪过,战斧被弹开。
她顺势一刀,斩在了那具傀儡的腰部关节处。
咔嚓。
傀儡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了。
但它没有停止动作。
那个失去了下半身的傀儡,依旧挥动着长矛,朝韩清刺来。
韩清皱眉。
她反手一刀,将那颗金属头颅斩了下来。
傀儡,终于停止了动作。
但更多的傀儡,已经围了上来。
另一边。
赵千讯和王胖子背靠背,被三具傀儡包围。
王胖子脸色惨白,手里握着一块从地上捡起的金属碎片,手都在抖。
“我,我能怎么办?我就是个技术宅啊!”
赵千讯咬牙,他抬起手,想要召唤纳米蜂群。
但他的指尖,空无一物。
那些曾经无所不能的纳米机器人,已经变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金属粉末,散落在了【幽灵船】的甲板上。
“冷静。”
李菁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她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
那是她随身携带的,最普通的野外求生用具。
没有任何科技含量。
只是锋利。
她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格斗姿态。
“A级丛林战技巧,不是吹出来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
但赵千讯能听出来,那是一种强行压抑着的,极度紧张。
第一具傀儡,挥动战斧,朝李菁砍来。
李菁没有硬接。
她侧身,贴着战斧的斧柄,向前滑步,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傀儡肩部的关节缝隙。
咔。
傀儡的右臂,失去了动力,战斧掉落。
李菁顺势一脚,踹在了傀儡的膝盖关节上。
傀儡失去平衡,倒地。
她反手一刀,割断了傀儡颈部的能量传导线。
解决一个。
但她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
这种在开阔地,面对多个敌人的近身搏杀,太消耗体力了。
她擅长的,是丛林中的潜伏,暗杀,利用地形。
不是这种正面硬刚。
更致命的是。
傀儡的数量,根本看不到尽头。
每解决一具,就有两具新的,从建筑群里爬出来。
赵千讯看着这一幕,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
数据。
他需要数据。
他需要找到这些傀儡的弱点,找到它们的行动规律,找到破局的方法。
但他现在,只是一个“凡人”。
他没有个人终端的辅助。
没有纳米蜂群的探测。
他只有一双眼睛,和一个被规则压制得运行缓慢的大脑。
他能看到的,只有绝望。
就在这时。
一根长矛,刺向了雷动的后心。
雷动正在和两具傀儡缠斗,根本无暇顾及身后。
韩清看到了。
但她距离太远,来不及。
长矛的尖端,距离雷动的后背,只有不到十公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
“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那根长矛,被弹开了。
雷动愣住。
他猛地回头。
看到陆渊,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那把从军靴夹层里抽出的,平平无奇的制式刺刀,此刻正横在雷动的后腰处。
刀身,挡住了那根长矛的刺击。
陆渊的身影，在雷动眼中留下了一道残影。
他没有停留。
那把平平无奇的刺刀，在挡开长矛的瞬间，顺着矛杆划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刀尖精准地没入了那具机械傀儡持矛的手腕关节。
没有巨力，没有爆鸣。
只有一声细微的“咔”响，那是金属韧带被切断的声音。
傀儡握持长矛的机械手掌，无力地松开。
陆渊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像一阵没有重量的风，已经从雷动的身侧穿过，迎向了那片由金属与杀戮构成的钢铁丛林。
他的姿态很标准。
标准得像是从一百年前的步兵操典里，一比一复刻出来的活化石。
左手虚扶，右手持刀，身体微躬，重心压低。每一个最基础的动作，都充满了简练到极致的、以最高效杀伤为唯一目的的纯粹美感。
他没有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