铱星边缘，碎星带。
这里的星空不像母星那般璀璨宁静，而是充斥着破碎的小行星、弥漫的电离尘埃，以及……雷蠕虫。
张超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贫瘠、导电性极强的暗紫色岩层上，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绝缘布袍，被强烈的静电激得微微飘拂，发梢末端时不时炸起几丝细小的电弧。
他嘴里叼着一根能中和电荷的“地线草”，眯着眼，望着前方那片巨大的、如同沸腾雷池般的巢穴。
数以万计的雷蠕虫在其中翻滚、蠕动着。它们每一只都有成年人手臂粗细，体表覆盖着暗蓝色的、能自我修复的生物绝缘鳞甲，环节状的躯体间隙，不时迸发出耀眼的蓝白色电火花，发出“噼啪”的脆响。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臭氧味，和一种特殊的生物电焦香。
这就是张超的“牧场”，他的生计，也是他的牢笼。
“啧，今天的‘雷浆’产量不太行啊。”他嘟囔着，抬起手腕上一个粗糙的、由废旧零件拼凑而成的能量检测仪，表盘指针颤巍巍地指在一个偏低的位置。“这帮懒骨头，不抽不舒服是吧？”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内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能量流缓缓转动——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对雷电能量有着超乎常人亲和力的根源。他集中精神，将这股能量混合着意念，如同牧羊人的吆喝，轻轻“推”向雷蠕虫群。
虫群一阵骚动，受到这股温和能量的刺激，它们变得更加活跃，放电频率明显增加，巢穴中的雷光变得更加密集，空气中游离的电浆能量浓度也开始攀升。
这就是他的工作——牧雷。刺激雷蠕虫，让它们产生更多、更纯净的“生物电浆”，然后上交给每周都会准时出现的、“秩序守护者”的那帮瘟神。
这些电浆，据说是维持星域边陲某些重要设施运转的低配能源，被官方戏称为“庶民熵乳”。
想到“守护者”，张超的好心情顿时蒙上一层阴影。那些家伙，穿着制式笔挺、能吸收转化能量的银灰色制服，永远板着一张脸，仿佛谁都欠他们几百万能量币。尤其是那个叫莫里斯的低级执事，每次来征收，都恨不得拿放大镜检查每一滴电浆的纯度，吹毛求疵，态度傲慢得让人火大。
今天，正是莫里斯前来征收的日子。
果然，没过多久，一艘涂装着守护者徽记——一个被抽象星环束缚的齿轮——的小型巡逻艇，粗暴地撕开电离尘埃云，带着刺耳的引擎轰鸣声，降落在巢穴不远处。
舱门打开，莫里斯执事带着两名护卫机器人走了下来。
莫里斯身材高瘦，脸色苍白，习惯性地微微抬着下巴，用鼻孔看人。他嫌弃地用手帕捂住口鼻，仿佛这里的空气毒害了他高贵的肺叶。
“张超，”他拖长了腔调，声音像是金属摩擦，“本周的配额，准备得如何了？警告你，别再用次品糊弄，上次的电浆纯度低了0.003个标准点，差点让我的考核评级下降。”
张超压下翻白眼的冲动，指了指巢穴旁边几个巨大的、不断有电弧跳跃的绝缘收集罐：“喏，都在那儿了，自己验货。纯度只高不低，够你们那个破……重要设施用一阵子了。”
莫里斯对机器人护卫使了个眼色，机器人上前，伸出探针刺入收集罐进行采样分析。莫里斯自己则踱步到巢穴边，看着里面翻滚的雷蠕虫，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
“真是……低等的生物。肮脏，吵闹，不可控。真不明白上面为什么还要维持这种原始的能源采集方式。”
莫里斯瞥了一眼张超，“还有你，小子，有这点操控能量的天赋，不如早点通过考核，加入守护者，何必在这里跟这些虫子混在一起？说不定还能混个‘电浆管理员’当当，呵。”
话语里的轻蔑和施舍意味毫不掩饰。
张超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他天生反骨，最受不了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不劳您费心，莫里斯执事。我觉得在这儿挺好，自由自在。给守护者当差？我怕规矩太多，憋屈死。”他语气硬邦邦地顶了回去。
“自由？”莫里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无知的蠢货。秩序之下，才有真正的自由。像你这样散漫无序，迟早……”
他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或许是张超的情绪波动影响了他散发出的能量场，或许是莫里斯的傲慢激怒了某种冥冥中的存在，巢穴中的雷蠕虫群突然变得极度狂躁！
它们不再是活跃，而是陷入了某种集体过载的疯狂状态！
“噼里啪啦——轰！！！”
无数雷蠕虫同时疯狂放电，前所未有的巨大电流瞬间贯通了整个巢穴，甚至撕裂了空气，形成一道刺目的巨型闪电链，猛地抽向莫里斯！
“该死！屏障！”莫里斯吓得脸色惨白，尖叫着启动了他制服上的应急能量屏障。
闪电狠狠砸在屏障上，爆开一团巨大的能量火花。屏障剧烈闪烁，虽然勉强挡下了这一击，但逸散出的强大电流和冲击波，还是将莫里斯狼狈地掀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头发根根竖起，冒着青烟。
两名机器人护卫立刻转向巢穴，抬起武器，似乎准备进行压制性攻击。
“别动手！”张超急了，这些雷蠕虫是他的根本！他猛地冲上前，试图用自己的能量安抚虫群。
就在他靠近巢穴的瞬间，一道因过载而溅射出的、格外粗大的电浆流，如同失控的毒蛇，猛地击中了他的手臂！
“呃！”张超闷哼一声，剧烈的麻痹感和疼痛传来，手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涌出。
他的血液，滴落而下，与地面上跳跃的、炽热的生物电浆混合在了一起。
滋啦——！
血液与电浆接触的刹那，并非简单的蒸发，而是发生了一种奇异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反应！
那混合液瞬间沸腾、汽化，形成一团短暂存在的、闪烁着红蓝白三色奇光的等离子气团。
气团之中，光影扭曲，赫然浮现出一幅极其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幻象：
无尽的冰冷虚空……一座巨大无比的、散发着幽蓝寒光的星宫……星宫深处，一具透明的冰棺……冰棺之中，封存着一位面容苍白却绝美的女子，她双目紧闭，仿佛沉睡了亿万年……
那是……肖红！
虽然影像模糊不清，但张超的心脏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一股莫名的、撕心裂肺的悲痛和熟悉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幻象只持续了不到半秒，便骤然消失。
但那冰棺中的女子形象，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了张超的脑海深处。
现场一片死寂。
只有雷蠕虫渐渐平息的放电“噼啪”声，和莫里斯执事艰难的咳嗽声。
张超捂着手臂的伤口，怔怔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还沉浸在刚才那惊鸿一瞥带来的巨大冲击中。
莫里斯挣扎着爬起来，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但看向张超的眼神却不再是单纯的厌恶和轻蔑，而是带上了一丝惊疑不定和……贪婪？
他刚才也看到了那短暂的幻象，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认得那星宫的徽记！那是远非他这个边缘执事所能接触的、更高层级，甚至传说中的存在！
这个放牧雷蠕虫的小子……他的血……似乎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张超……”莫里斯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和异样，“你刚才……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