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上的红雾还未散尽,谢昭宁已收琴起身。她没有看跪了一地的大臣,也没有回应任何一句称颂。她的手指仍贴在琴匣边缘,指尖微凉。
她开口时声音很轻:“今日废后,非为私仇,只为正道不坠。”
顿了顿,她目光扫过众人,“但棋子既倒,执棋者犹存。”
萧景珩站在她身侧,剑未归鞘。他低头看着地面裂隙中缓缓渗出的淡红雾气,蹲下伸手探了探。指尖沾上一点,捻开,颜色像干涸的血,却带着一丝腥甜气味。
“此雾含蛊毒气息。”他说,“出自前朝血祭阵法。独孤漠只是爪牙,幕后另有主持之人。”
话音落,他抬眼看向殿外守卫:“传令十二营精锐,封锁皇城地脉七处入口。玄影带暗卫巡查地下甬道,不得遗漏一处暗格。另调三路边军回防京畿,即刻启程。”
命令一道道下达,传令兵飞奔而出。大殿内气氛紧绷,无人再敢交头接耳。
谢昭宁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古图,铺在金砖上。图上山川走势与今不同,几条隐秘通道蜿蜒深入地底,尽头标注着三个朱砂点。
“这是沈先生所献的前朝宗庙构造图。”她说,“你们看这里——地底不止一处祭坛。若他们唤醒‘血祭苍生’大阵,半个京城都将沦为炼魂炉。”
几位老臣凑近细看,脸色发白。一人颤声问:“这图……可确凿?”
谢昭宁不答,只将手指搭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音波扩散,极短,却让在场所有人胸口一闷,像是被什么压住呼吸。有人额角冒汗,有人扶住椅背才稳住身体。
“这不是夺权之争。”她收回手,“是生死之战。”
萧景珩展开另一幅图卷,是京城布防图。他用剑尖指着几处要隘:“东门由李将军镇守,南营归王都尉调度。若有异动,以三烟火为号。我不求诸位赴死,只求届时——不退。”
众将肃立,齐声应诺。
一名边将抱拳:“王爷,我部距京三百里,快马需一日。若中途遇阻……”
“我会派羽骑接应。”萧景珩打断,“你只管带人回来。我要的是活兵,不是死信。”
那人点头,退下。
谢昭宁收起古图,交给青霜:“送去校场,按标记设伏。任何人靠近禁地,格杀勿论。”
青霜领命而去。
萧景珩转身走向殿门,谢昭宁跟上。两人并肩走出大殿,身后群臣陆续起身,或沉默,或低语,无人再敢质疑。
西郊校场,夜风卷沙。
火把排成两列,照亮整片空地。忠于他们的大臣与武将尽数到场,盔甲铿锵,刀剑在鞘。有人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犹豫,但没人离开。
谢昭宁站上高台,琴置于案上。她不再弹奏完整曲调,而是以《心音谱》中的片段音律,一段段释放情绪波动。先是警示,再是凝聚,最后是一声低鸣,如钟振余响,在每个人心头回荡。
“我知道你们中有观望者。”她说,“也明白有人惧陛下猜忌,怕卷入太深。但我今日要说一句实话——若放任地底之物苏醒,谁都不必谈权势,活着已是奢望。”
台下一片寂静。
萧景珩踏上一步:“我已下令关闭所有城门,宵禁提前两个时辰。市井若有异常,立即上报。你们回去后,清点亲信,守住各自辖区。明日此时,我要听到全城安好。”
一名老将上前:“王爷,若真有变,我们当如何应对?”
“听钟声。”谢昭宁说,“不是冷宫那口钟,是地底钟。它响一次,震动一次,便是阵法启动的信号。那时,所有人按预定路线集结,不得擅自行动。”
众人领命。
歃血为誓时,天已全黑。血滴入酒碗,混在一起。每人饮一口,放下碗,无人多言。
联盟终成铁壁。
事毕,谢昭宁与萧景珩登上皇城最高了望楼。此处可俯瞰全城,灯火如星,街道如网。远处几处坊市仍有亮光,但巡逻的士兵明显增多。
风很大,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谢昭宁靠在栏杆边,手始终没离开琴匣。她闭眼片刻,再次启动《心音谱》,音波向四面八方扩散,探入地底,扫过街巷。
三处街区传来微弱的心跳紊乱,像是有人昏睡未醒。还有一名小宦官在墙角喃喃自语,说的是“地龙翻身,旧主归来”。
她睁开眼,对赶来的亲卫下令:“封锁疫区,隔离病者,不得妄动。真正的风暴,不会从街头开始。”
萧景珩站在她身旁,手握剑柄,目光锁定皇城地脉方向。
“他们以为我们赢了。”她轻声说。
“但我们知道,”他回答,“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
远处,一只信鸽掠过城墙,翅膀划破夜色。它飞向东南方向,那里有一座废弃庙宇,地下密道入口藏在佛像背后。
谢昭宁忽然抬头。
她听见了。
极细微的一声震动,从地底传来,像是石头摩擦,又像是锁链松动。
萧景珩也察觉了。他转身对楼下喊:“传令玄影,带人去东南角门,查地下甬道。”
话音未落,第二声震动响起。
这次更清晰。
整座城楼微微一晃。
谢昭宁的手按在琴弦上,准备拨动第一个预警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