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谢昭宁指尖仍搭在琴弦上,那缕微颤尚未平息。她没有收回手,只是轻轻一拨,第七弦发出一声极细的鸣响,与远处某处隐匿的频率悄然呼应。
萧景珩站在她身侧,目光沉静。他未再言语,只将外袍重新系紧,玄色锦袍在风中轻扬。片刻后,他抬手示意,玄影自暗处现身,黑衣裹身,右臂垂落的角度依旧僵硬,却已无声地向前方掠去。
三人悄然出府,穿街过巷,直趋城南。古井群外围已被一层无形之障笼罩,空气里浮动着低频震颤,寻常人靠近便会头晕目眩、步履虚浮。谢昭宁缓步前行,左手始终贴于琴匣边缘,每当接近一口井口,她便以极细微的指法轻触弦心,借《心音谱》感知气流中的波动轨迹。
“第三口井。”她低声说,“共鸣最密,也最深。”
萧景珩点头,目光扫过四周。数名黑衣巡守提铃而行,所持铜铃形制古怪,铃舌非金非铁,摇动时无声,却令附近草木微微震颤。他们行走路线规律,每隔一刻钟换岗,间隙仅有半盏茶时间。
玄影悄然绕至后方,借风势引开一名守卫。那人忽觉背后寒意袭来,转身追击,其余两人稍有迟疑,萧景珩立即携谢昭宁从废弃排水暗道潜入核心区域。地道狭窄潮湿,仅容一人躬身通过,壁上苔痕斑驳,脚下碎石轻响,每一步都需谨慎。
谢昭宁走在前方,手指不离琴匣。她闭目片刻,以心音为引,在脑海中勾勒出整片区域的声波图景。当通道尽头出现一道石门时,她停下脚步。
“里面有符文。”她说,“刻在石壁内层,若贸然触碰,会引发共振。”
萧景珩俯身细看,果然见石缝间透出淡淡银纹,蜿蜒如蛇,似某种古老咒印。他取出随身匕首,轻轻刮下一小块石屑,指尖捻动,嗅到一丝苦涩药味。
“不是天然石材。”他低语,“是掺了音砂的炼制石。”
谢昭宁点头,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丝绢,覆于石门表面。这是她昨夜特制的“听音帛”,可将不可闻之声转化为可视波纹。丝绢甫一接触石面,立刻泛起层层涟漪,显现出几道安全路径。
“走这里。”她指向左侧三寸处,“脚步要轻,落点不能偏移。”
萧景珩先行探路,以指节轻叩石壁,试探每一寸承重。谢昭宁紧随其后,二人贴壁缓行,呼吸几乎凝滞。通道曲折下行,越往深处,空气越冷,耳边似有极远的嗡鸣,如同有人在极深处吟唱一段失传的调子。
终于抵达尽头。
石门之后是一间密室,不高,却极深。四壁皆嵌有青铜镜片,地面铺着黑石板,纹路复杂,中央凹陷处设有一座小型祭台,台上放着一只漆盒。
谢昭宁未急于上前,而是盘膝坐下,双手置于琴上。她并未弹奏,只是让指尖缓缓滑过七弦,以最柔和的律动探测室内气息流动。片刻后,她睁开眼,对萧景珩微微颔首。
“无人设伏,但机关遍布。”
萧景珩走近祭台,打开漆盒。里面是一卷密封的信笺,封缄用的是西域特有的紫胶,火漆印为双头鹰纹——那是边境某国使团专用印记。他抽出信纸,迅速浏览内容。
信中明言:
“……北境三部已备粮草兵马,只待‘摄魂引’奏响,便可破关南下。届时城中混乱,秘库自启,吾等共分前朝遗宝。”
落款无名,唯有半个血指印。
谢昭宁接过信纸,指尖轻抚字迹边缘。她闭目,以《心音谱》中“鉴真”之律追溯执笔者情绪波动。纸面残留着强烈的焦躁与狂热,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此人并非主谋,而是被胁迫书写。
“这不是独孤漠的笔迹。”她睁眼,“但他一定看过。”
萧景珩将信收入怀中,目光扫过四周。“此处不宜久留。”
谢昭宁起身,却在迈步瞬间顿住。她的鞋尖距地面纹路仅半寸,而那纹路竟与《心音谱》残页中一页符号惊人相似——正是标注“禁律回响”的那一段。
“别踩出去。”她低声道,“这地纹是阵眼。”
萧景珩立即止步,环视地面。那些看似随意的刻痕实则构成一个环形结构,以祭台为中心向外扩散,若贸然踏出,极可能触发预埋机关。
“怎么走?”
“原路退回不行。”她摇头,“我们进来时已扰动气流,退路恐怕已被锁定。”
萧景珩思索片刻,忽然蹲下身,将谢昭宁背起。“抓紧。”
她一怔,本能搂住他脖颈。下一瞬,他足尖一点,身形腾空而起,直向出口跃去。动作迅疾如电,避开了所有地面纹路。
然而就在二人即将触及通道入口的刹那,脚下方圆三丈内的黑石板骤然亮起。
一道道银线自缝隙中浮现,迅速连接成环,层层叠叠向外扩展,冷光如水波荡漾,升腾而起,化作数根光柱将空间封锁。空气中响起低沉的嗡鸣,仿佛有无数细弦同时震动。
谢昭宁伏在他背上,感到耳膜一阵刺痛,那是高频声波侵袭的征兆。她立即以《心音谱》护住心神,同时伸手按住他肩头:“放下我。”
萧景珩落地,将她轻轻放下。他抽出玄冥剑,剑锋微露,目光锁定四周流转的符文光芒。光柱不断旋转,彼此交织,形成一个封闭的穹顶,隔绝内外。
“阵法启动了。”谢昭宁低声道,“它在收集我们的气息频率。”
萧景珩握剑的手紧了紧,手臂肌肉绷起。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身将她护在身后,剑尖指向最近的一根光柱。
谢昭宁从袖中取出那封密信,迅速塞入琴匣夹层。她的手指拂过琴弦,第七弦轻轻一震,发出一声极短的回应音。她闭目倾听,试图捕捉阵法运转的节奏。
光柱忽明忽暗,嗡鸣声渐强,地面纹路开始缓缓移动,重新排列。
萧景珩察觉脚下石板有异,猛地拽她后退半步。原先站立之处,一道裂缝正悄然裂开,露出下方幽深的空洞。
谢昭宁睁眼,目光清冷而专注。她抬起左手,指尖悬于琴面之上,准备再次探测。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金属撞击声。
是玄影。
他在地表接应点发现了异常动静,正以特制飞镖敲击井沿,传递暗号。三短一长,表示外围守卫正在回撤,局势紧迫。
萧景珩听见信号,眉头微蹙。他知道不能再等。
“你能破吗?”他问。
谢昭宁未答,只是盯着那不断变化的地面纹路,眼神逐渐凝重。
光柱又亮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