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俞恩墨不知道的是——
几乎就在怀中那抹温热体温骤然消失的瞬间,夜阑的睫毛便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但他并未立刻睁眼,只是在死寂的黑暗中,感受着身旁空荡荡的位置。
以及,空气中正在急速消散的、独属于那只小猫的浅淡气息。
深度睡眠?
或许吧。
但对于一个存活了漫长岁月、早已将警惕刻入骨髓的魔尊而言——
怀中最重要的暖源消失,这种源自本能的空洞与失衡感,足以让他在瞬间脱离任何沉睡状态。
直至感应到灵魂深处那枚魔纹印记,脱离寝殿范围,并且正以极快速度远离魔宫的刹那,夜阑才缓缓睁开了眼。
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直直地望着寝殿上方繁复而压抑的穹顶。
那双冰冷的紫眸,在黑暗中流转着晦暗的光泽。
此刻,殿内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夜阑那几不可闻的心跳声,以及窗外魔域低啸般的风声。
“呵……”
忽然,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自嘲意味的冷笑在空寂的殿内响起。
“小骗子……”夜阑低语,那沙哑的声音里,裹挟着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失望,还有一丝被强行压制的怒火。
“说好会再陪本座两日,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逃离本座身边吗?”
他以为,主动摘除那冰冷的镣铐,是一种笨拙的示好。
是一场基于微弱信任的豪赌。
赌的是,对方或许能感知到他的让步与珍视。
他以为,在这两日看似逐渐和谐的相处中……
那双逐渐不再僵硬退缩的手,那在睡梦中无意识偎依过来的姿态,那偶尔流露出带着点依赖的迷糊眼神。
都是真实的情感松动,与接纳的开始。
原来,这都不过是麻痹他的假象,是这小东西审时度势下的权宜之计!
一旦察觉到最直接的束缚消失,那看似被养得温顺了些的小猫,立刻就会亮出藏在肉垫里的爪子,头也不回地奔向他认为的自由。
以及……
那个所谓的师尊?
想到南疏寒,夜阑眸中的暗色瞬间翻涌得更加汹涌,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戾气,连周遭的空气温度都似乎骤降了几分。
是因为他吗?
所以这小猫才会如此归心似箭,连区区两日都等不了,不惜违背刚刚许下不久的承诺,也要连夜赶回去?
刹那间,心脏处传来一阵陌生的、沉闷而尖锐的绞痛,仿佛被无形的利爪狠狠攥住。
这种感觉陌生而强烈,比他修炼魔功时承受的任何反噬都要来得更加难受,更加难以掌控。
他以为自己早已铁石心肠,不会因任何人的去留而产生半分波澜。
可那只误打误撞闯入他领域的小猫,不知何时,竟已在他冰冷坚固的心防上,撬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让那名为在意与失落的情绪,如毒草般滋生蔓延,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理智。
夜阑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床上,既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狼狈地动用灵魂印记去实时追踪对方。
更没有因被欺骗、被辜负,而遵循本能暴怒地摧毁眼前的一切来泄愤。
他只是任由那无边无际的空茫与酸涩的感觉,一点点地吞噬、淹没着自己。
殿外,魔域夜空那幽紫色的诡谲极光依旧不疾不徐地流转,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清晰地分割出明暗的交界,
一半晦暗深沉,一半冰冷如霜。
他在这场自己主动发起的、关于信任的博弈里赌输了。
而且……
输得如此彻底、如此难看。
半晌,那带着一丝近乎偏执冷意的低沉话语,在空荡死寂的殿内清晰回响:“俞小猫,你以为……真的能就此摆脱本座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床榻上已空无一人。
夜阑的身影彻底融入夜色,化作一道无声无息的暗影,循着灵魂印记那清晰无比的感应,瞬间追袭而去。
……
正在“超级神行符”加持下风驰电掣的俞恩墨,眼看着已经离开了魔域核心区域,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系统,按咱们这速度,大概还要多久能到云缈仙宗边界?」
【按照当前极限速度及剩余路程计算,预计抵达云缈仙宗护山大阵外围,还需约一炷香的时间。】
就在俞恩墨心下稍安,觉得计划顺利,确保能在天亮前悄无声息返回魔宫时,身上那件高级幽影披风的隐匿时效恰好到了。
笼罩周身的无形阴影瞬间褪去,小白猫雪白的身影立刻在昏暗的荒野中暴露无遗。
几乎同一时间,他前方的空间一阵诡异的扭曲。
紧接着,一道熟悉且压迫感极强的修长身影凭空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俞恩墨心头猛地一紧,浑身的毛都差点炸开,心里暗叫一声“完了”!
是夜阑!
他依旧穿着就寝时那身玄色寝袍,长发未束,随意披散在肩头,几缕发丝被夜风拂动,更添几分妖异。
而那双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紫眸,却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冻结,让人喘不过气。
俞恩墨吓得灵魂出窍,四爪并用猛地刹住脚步。
因为惯性太大,雪白的小身子还在草地上不受控制地滑行了一小段距离,恰好不偏不倚地停在夜阑的脚边不远处。
他瞬间变回人形,往后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站稳,心脏在胸腔里止不住地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夜、夜阑……”俞恩墨喉咙发干,看着对方那冷得能冻死人的表情,心里慌得一批,脸上却强撑着镇定,“你、你怎么来了?”
“本座若不来,岂不是……正好合了你的意,任由你这满口谎言的小骗子,就此逃之夭夭?”
夜阑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怒吼都更令人胆寒,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我不是!我没有要逃!”俞恩墨急忙辩解,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我只是……只是不放心师尊,想回去看看他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