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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东角库的禁军封锁线外,多了一道清瘦的身影。

那口曾吞噬了无数秘密的古井,如今已被青石板与熔铁死死封缄,井口四周的泥土被夯得结结实实,再看不出半分异样。

沈流苏静立片刻,晨风吹起她深色院官服的衣角,眸光平静无波。

她知道,封住一口井,不过是掩埋了一处罪证。

而那条由冯承恩用性命换来一句“路还在”的地下脉络,依旧如潜伏的毒蛇,盘踞在皇城深处,等待着下一次噬人的机会。

她不打算找到那条路,她要让那条路,为她所用。

“首卿。”冯承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手里却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里面传来陶器碰撞的闷响。

“都按我说的做了?”沈流苏没有回头。

“一百零八只无釉陶环,用百草苑后山特有的‘静语土’烧制,未上釉,壁身多孔。按您的吩咐,昨夜已分批埋入井口外围三丈之内,深及五尺。”冯承恩的声音低沉而精准,像是在汇报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营造工程。

沈流苏微微颔首。

这“静音陶环阵”是《沈氏验香录》中记载的一种土工秘术,利用特殊陶土对地下水流和微弱震动的敏感性,遇有异动便会发出人耳无法察觉、唯有通过“听息法”方能感知的极低频嗡鸣。

这口井,从今天起,不再是秘密的终点,而是她情报网的第一个哨点。

她转过身,对冯承恩道:“辛苦了。接下来,我要你盯住工部营造司的所有旧档,尤其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修缮文书。”

回到稽香院,阿念早已等候多时。

他面前的桌案上,堆起了小山般的卷宗。

“首卿,您要的工部近十年所有‘排水渠修缮’记录都在这里了。”阿念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但他从不多问,只是无条件地执行。

沈流苏的指尖拂过那些积了灰的牛皮纸封面,她要找的,不是寻常的维护,而是藏在黑夜里的蛛丝马迹。

“重点排查夜间施工,以及所有非汛期的‘暴雨抢修’条目。”

烛火摇曳,不知过了多久,阿念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响起:“首卿,您看!三年前秋,西华门至北边冷宫群的一段暗渠,有过一次‘暴雨抢修’记录!但那几日,钦天监并无降雨预报。”

沈流苏立刻凑了过去。

图纸上,那段暗渠被特意拓宽了两尺,标注的理由潦草而敷衍——“为防鼠患”。

可真正让她瞳孔一缩的,是渠壁内侧三个不起眼的标记。

那是三个精心设计的隐蔽凹槽,位置刁钻,恰好能完美避开所有巡防卫队的固定路线。

她取来《大晏宫苑志》的附图,两相对照,指尖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那三个凹槽,竟精准地对应着三处早已废弃的妃嫔旧居的通风井口!

一条完整的地下通路,清晰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井已封,但路,果然还在。

那条路,甚至不止一个出口!

她没有声张,只是以“稽香院需监测地脉湿气对香料保存影响”为由,向内务府递了份申请,要在西华门外墙附近设立一座临时的观测棚。

理由充分,无人起疑。

观测棚搭建的那几日,无人注意到,几个稽香院的内侍借着搬运花土的名义,将一口废弃的铜胎焚香炉悄悄深埋于其中一个凹槽正下方的土地里。

炉身被冯承恩用特制的泥混合着“寒髓石粉”涂抹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界绝大部分杂音。

唯有炉口,对着那凹槽的方向。

这口炉,已被沈流苏改造成了一只“共鸣瓮”。

它只会对一种特定频率的声音产生共振——那便是沈家秘香“故园春”燃烧时,独有的声波。

她要让这口瓮,成为一枚埋在敌人心跳上的窃听器。

三日后的子夜,观测棚内只点了一盏微弱的油灯。

沈流苏屏退众人,亲自守在一套由细竹管和水盆组成的简易监听装置前。

竹管的一头连接着地底的共鸣瓮,另一头浸在水中。

水面若起波澜,便证明瓮体发生了共振。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子时,丑时……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水面始终平滑如镜。

就在沈流苏以为今夜不会有任何动静时,丑时初刻,水盆中央,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忽然荡漾开来!

来了!

沈流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涟漪的形态证明,共鸣瓮接收到的并非“故园春”的声波,而是一种频率极为相似的震动。

有人在暗渠的另一端,点燃了含有“早露兰”的香!

她猛地闭上双眼,脑中《叶语记》那张记录着无数香料燃烧声码的图谱飞速展开。

这种震动的节奏……急三缓二,短促而有力。

她倏然睁眼,眸中寒光一凛!

这不是敌人的暗号!

这是当年沈家仆役之间,用以传递“外敌潜入,严加戒备”的警讯模式!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击中了她。

在暗处活动的,不是什么贵妃的残党,而是某个懂得沈家秘法的人!

对方不是在利用地道,而是在用沈家的语言,试探她的反应!

这个人,知道她是谁!

沈流苏没有下令追查,甚至没有流露出半分异样。

她知道,任何轻举妄动,都会立刻暴露自己。

第二天,她不动声色地命人向各宫分发了一批新制的“安神香包”,只说秋燥伤神,聊表心意。

无人知晓,那香包里除了常规的安神药材,还混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识忆花粉”,微量到不足以影响心智,却能在睡梦中,悄然勾起人深藏的记忆。

她要撒下一张无形的网。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稽香院最深处的秘阁,从一口上着三重锁的铁柜中,取出了那只冯承恩曾交给她的、沾满泥土与铁锈的钥匙。

这把钥匙,开启过通往井底的门。

她将锈钥放入一只特制的紫檀木熏箱,点燃了她亲手调制的“故园春”。

日复一日,她用最纯正的家族气息,反复熏染着这把钥匙,整整七日。

她要让这把钥匙,成为一座灯塔,一个坐标,一块足以引蛇出洞的绝美诱饵。

又过了五日,观测棚值夜的老太监前来回报,语气带着几分不安:“首卿,昨夜三更,小的似乎听到西华门那边的暗渠凹槽附近,有轻微的翻土声。今早去看,地上没什么痕迹,可空气里……好像飘着一丝极淡的、祭奠用的‘定魂蕊’的香气。”

祭奠?

沈流苏抚过那把已被熏得透出淡淡木质香气的锈钥,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那个人,不是在试探她,而是在确认她。

用沈家的暗号,看她是否能听懂;用祭奠的香,看她是否还心怀故土。

你想看我还记不记得回家的路?

沈流苏轻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叹息:“我把门敞开,就看你敢不敢进来。”

她将那把浸透了“故园春”气息的锈钥,放入一只素雅的青瓷匣中,缓步走到观测棚。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将匣子放在临窗的案头,甚至没有将匣盖完全合拢,留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那把钥匙,就像是主人遗忘在家中的信物,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一个可能的归人。

做完这一切,沈流苏的目光穿过窗格,望向巍峨的宫墙。

那双清亮的眼眸里,算计与筹谋层层叠叠,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是时候了。

她需要一场足够盛大的仪式,一场能让所有藏在暗处的人,都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的戏。

这盘棋,该由她来邀请下一位执子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