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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城,在经历了一场短暂而血腥的未遂政变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往日清晨的市井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只余下压抑的沉默。皇城脚下,青石板路被连夜冲刷,却似乎仍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空气中弥漫着恐惧,每一个行走在街上的人都低着头,步履匆匆,不敢与他人有多一秒的眼神交流。这座帝国的都城,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皇权那冰冷而威严的躯壳,如同乌云压顶,令人窒息。

一场迅疾如雷霆、残酷如严冬的清算,随着黎明第一缕惨白的曙光,降临了。

天刚蒙蒙亮,一层灰白的雾气还笼罩着玉京城,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就在这时,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踏碎了黎明前的死寂。一队队身披玄甲、头盔下只露出冰冷双眸的禁军士兵,如同暗潮般无声地涌向几座昔日权倾朝野的府邸,为首之人手中高举着明黄色的圣旨。

首辅杨府,顷刻覆灭。

巨大的撞木一下又一下,猛烈撞击着朱漆大门上那象征一品大员的鎏金兽环。门内的家丁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最终,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大门洞开。玄甲士兵如狼似虎地涌入,瞬间控制了前院,呵斥声、哭喊声顿时响成一片。

接下来的抄检,细致而残酷。书房被翻得底朝天,书籍信件散落一地,珍贵的古玩玉器被随意丢进箱笼。女眷们被从内宅驱赶出来,聚在院子里,哭声震天。杨廷仪的正妻,那位曾经诰命加身、风光无限的一品夫人,此刻钗环散乱,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年轻的妾室和女儿们更是花容失色,相拥哭泣,她们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比死亡更屈辱的命运。

“奉旨查抄!男丁皆发往关外戍边,遇赦不赦!女眷没入教坊司,永世不得脱籍!”

冰冷的宣判声落下,如同最终的丧钟。杨霖与其他杨家男丁被铁链串在一起,拖着沉重的步伐,在亲人的哭喊声中,一步步走向那苦寒绝域的不归路。而女眷们则被粗暴地推搡着,押上早已等候在门外的简陋马车,她们的人生,将从云端直坠最污秽的泥沼。

丁府与刑府,同遭厄运。

同样的场景,几乎同时在丁显和刑宽的府邸上演。丁府内,丁显那个酷爱书画、年仅十四岁的幼子,死死抱着一卷名家的摹本不肯松手,被兵丁一脚踹开,摹本被践踏在地。刑宽家那位以泼辣着称的夫人,试图争辩,换来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嘴角溢血,被强行拖走。

抄家持续了整整一日。昔日车水马龙的府门前,只剩下被封条交叉贴死的朱门,以及散落一地的狼藉。曾经的繁华与权势,转眼间烟消云散,只留下无尽的凄惨。

庆王府,树倒猢狲散,其终局比杨、丁、刑三家更为凄惨迅速。

起初的圣旨抵达时,王府内虽一片悲声,却还残存着一丝侥幸。当宣旨太监念到“夺爵废为庶人,收回封地”时,庆王妃——那位一向以温婉贤淑着称的王妃,虽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却仍强撑着礼节领旨谢恩。她甚至在心里暗自庆幸,虽然失去了泼天富贵,但至少丈夫(她尚不知庆王已死)和孩子们的性命保住了。她想着,哪怕流落民间,只要一家人还能在一起,粗茶淡饭也能过活。她甚至还低声安抚着身边惊恐万状、年仅七八岁的幼子幼女:“不怕,不怕,母妃在……”

府内的仆从们已经开始被驱散,昔日繁华的王府一片狼藉,充满了末日般的慌乱。庆王妃强忍着悲痛,指挥着仅剩的几个忠仆,收拾一些简单的细软,准备离开这住了半生的王府。她心中甚至生出一丝可悲的期盼:或许,这已是陛下最大的仁慈了。

然而,这丝可怜的期盼并未持续多久。

就在第一道圣旨下达不过半日,王府大门还未完全踏出,又一队杀气腾腾的宫廷侍卫疾驰而至,为首的太监手中,赫然捧着另一卷明黄圣旨!

庆王妃心中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带着子女和寥寥几个家人,再次跪倒在冰冷的前院石板上。这一次,她跪得比上次更加不安,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甚至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难道是陛下回心转意,赦免了王爷?或是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给了些许宽宥?

那宣旨太监展开圣旨,声音尖利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扎进庆王妃和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

“……查庆王拓跋叡,狼子野心,罪证确凿,实乃国法难容!其子嗣亦受其熏染,留之恐为后患。朕,不得已而为之……着即,庆王拓跋叡及其所有子嗣,无论长幼,一律赐死! 钦此!”

“嗡”的一声,庆王妃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宣旨太监,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这是一场玩笑。

不是赦免,是催命!

从云端跌落泥沼尚能喘息,而这第二道圣旨,是直接将他们踩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连苟活的机会都彻底剥夺!

“不……不可能!陛下……陛下怎能如此!孩子们……孩子们是无辜的啊!” 庆王妃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发出凄厉的哭喊,她下意识地将身边吓得呆住的幼子幼女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保护他们。

然而,冰冷的现实不会因她的哭求而有丝毫改变。侍卫们端着托盘上前,上面摆放着白绫和鸩酒。王府内顿时哭喊震天,求饶声、悲鸣声响成一片。

曾经金尊玉贵的龙子凤孙,此刻如同待宰的羔羊。庆王妃看着那夺命的毒酒和白绫,又看看怀中稚嫩的孩子,眼中充满了绝望、怨恨和无尽的悲哀。她最终选择了鸩酒,或许是想留个全尸。她亲自喂年幼的子女喝下那掺着剧毒的苦酒,看着他们在自己怀中痛苦地抽搐、断气,最后,她自己亦仰头饮尽。

曾经显赫一时的庆王府,在一日之内,走完了从极盛到灭绝的全过程。满门诛绝,血脉断绝。

赵家

当禁军粗暴的砸门声和呵斥声撕裂赵府的宁静时,阖府上下瞬间乱作一团。赵崇明的大伯,一位年逾古稀、须发皆白的老臣,在仆役的搀扶下,踉跄着迎出前厅。他一生谨小慎微,靠着父亲的荫庇和圆滑处世,才保住家业,万万没想到晚年会遭此灭顶之灾。

面对如狼似虎、开始翻箱倒柜的兵丁,老人浑浊的眼中老泪纵横。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颤抖的双手,从祠堂最隐秘的龛位中,请出了那个用紫檀木匣精心供奉的丹书铁券。

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将木匣高高举过头顶,如同举行一场最神圣也是最绝望的仪式。匣盖打开,那卷用铜铁铸成、象征着对赵秉弘不朽功勋和“永免一死”的恩典,在混乱的火光下,依然散发着庄重而神秘的光泽。

“将军!将军且慢!”老人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此乃圣上亲赐丹书铁券!有免死之权!求将军呈报圣上,念在我赵家世代忠良,先祖微功的份上,法外开恩,留我赵氏一门血脉啊!”

他匍匐在地,额头紧贴地面,身体因恐惧和期望而剧烈颤抖。周围的赵家女眷孩童也跪倒一片,哭声哀戚,都将希望寄托在这卷传说中的“免死金牌”上。

然而,负责抄家的禁军统领,只是冷漠地垂下眼皮,瞥了一眼那卷轴,眼神中没有丝毫对皇祖恩典的敬畏,只有执行命令的冰冷。他甚至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斩钉截铁地宣判:

“老大人,醒醒吧!丹书铁券,护的是忠良,而非逆臣! 圣上有旨,赵崇明参与谋逆,罪不容诛,其罪株连全族!此乃国法,岂是一个铁片可以动摇?!”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彻底击碎了赵家最后的希望。老父亲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那沉重的丹书铁券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铭刻的字迹在尘土中显得格外刺眼而讽刺。

至高无上的恩宠,在当下绝对的皇权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脆薄如纸。

最终,赵崇明被单独枷锁,押往诏狱深处。而赵氏满门,无论垂暮老者还是蹒跚幼童,尽数被套上沉重的枷锁镣铐,在禁军的押解下,组成一列凄惨的队伍。他们在玉京百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踏上了流放关外苦寒之地的漫漫长路。前途茫茫,生死难料。

那卷被遗落在地的丹书铁券,最终不知被哪个兵丁随意踢到了角落,与散落的杂物混在一起,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它曾经的荣耀与光辉,连同赵家的命运一起,在这座帝都被彻底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