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卷起浪花拍打着望安岛新筑的礁石堤岸。
陈启明站在西山观测台的青石阶上，望着海平面尽头那抹鱼肚白渐渐染上霞光。
三天前那场惨胜的硝烟味似乎还萦绕在空气中，码头上工匠们连夜抢修战船的敲打声彻夜未绝。
雷震拖着包扎严实的右臂踏上观测台，声音因连日嘶吼而沙哑：缴获的那门葡萄牙卡拉克舰炮已经拆解完毕。沈师傅带着工匠们测量了每一寸炮管，这炮射程确实比我们的远了将近一里，但装填一次需要整整一刻钟，是我们的三倍时长。
阿成从码头方向快步走来，官靴上沾着未干的水渍：昨夜又审讯了那名俘虏。他交代龙先生已在琉球集结了至少五十艘战船，其中有三艘是特制的楼船，船板加厚了足足三寸，说是专门为对付我们的炮火造的。
沈继舟手里拿着一卷刚绘制的图纸，眉头深锁：更麻烦的是，从缴获的火炮来看，对方在铸造工艺上有了突破。这炮用的是锡铜合金，散热极好，能连续射击而不炸膛。但造价昂贵，一门炮足以换我们十门。
辰时整，码头上已是人声鼎沸。工匠们正在给受损的镇远号更换船板，医馆里躺满了伤员。
此战虽胜，但望安岛付出了建岛以来最惨重的代价：十七人阵亡，三十余人重伤，两艘战船需要大修。
作战室内，海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新的情报。陈启明的手指划过黑石岛附近海域：我们的火炮射程不足是致命伤。敌军能在我们射程外从容开火，而我们的炮弹打到他们船上已是强弩之末。
阿成展开那张缴获的海图，面色凝重：这图上不仅标明了我们所有岸防炮的位置，连每门炮的射界死角都一清二楚。内鬼不除，后患无穷。
沈继舟将一叠演算纸铺在桌上：根据测算，如果对方真的造出了加厚船板的战舰，我们现有火炮在常规距离上根本无法击穿。除非......他在图纸上画出一个新的弹道轨迹，将射程再提高半里，利用俯角增加炮弹的穿透力。
正午时分，了望塔上突然响起急促的钟声。哨兵打出旗语：东南方向发现大批船帆，规模是三日前的三倍有余。
陈启明快步登上观测台，接过望远镜。镜头里，五艘特制的楼船排成一列，船身明显加厚，船帆上狰狞的龙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船的吃水线很深，显然装载了大量物资。
龙王的主力。他沉声道，转身对传令兵说，传令各舰，按方案准备迎敌。
这方案是望安岛的最高机密：利用周边星罗棋布的暗礁区，以小型战船的机动性克制敌方大舰的火力优势。
早在三个月前，沈继舟就带人秘密测绘了所有暗礁的精确位置，并设置了只有望安岛水手才识得的导航浮标。
未时三刻，敌舰队已进入常规射程。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未开火，而是放下一艘小艇，径直向望安岛驶来。
来使是个独眼老者，递上一封鎏金请柬：龙先生请陈首领三日后至黑石岛一叙，共商东海未来。若首领赴约，今日舰队即刻后撤百里。
雷震当即按住刀柄：这分明是鸿门宴！谁不知道黑石岛周边暗礁密布，易进难出！
陈启明却不动声色地接过请柬，指尖在请柬的龙纹上轻轻摩挲：告诉龙先生，陈某必当准时赴约。
使者离去后，他立即下令：全军备战。这不是和谈，是决战前的最后通牒。传令海鹰号，立即出港监视敌军动向。
接下来的三天，望安岛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战备状态。工匠坊里炉火彻夜不熄，沈继舟带着徒弟们连夜改造火炮的炮架，试图通过增加仰角来提升射程。
码头上，水兵们反复演练着在暗礁区的机动战术，每艘船都配备了熟悉水性的老渔民做向导。
第三日拂晓，海面上起了一场浓雾。陈启明亲率舰队悄然出港，但走的却不是通往黑石岛的常规航线。
龙先生在黑石岛设宴是假，想诱我们进入埋伏圈是真。作战室内，他指着海图上的一处无名礁区，三日前海鹰号回报，这里最近有大量渔船出入，但渔民都说没捕到鱼。真正的杀招，应该藏在这里。
巳时整，浓雾渐渐散去。了望哨回报：黑石岛方向确实埋伏着大批战船，而无名礁区却异常平静，只有几艘小渔船在作业。
果然如此。陈启明冷笑，传令各舰，按第二套方案行动。
望安岛舰队突然转向，直扑无名礁区。几乎在同时，礁区两侧杀出大批敌舰，为首的正是那艘特制的舰。
这艘船不仅船板加厚，船首还装着一支巨大的金属撞角，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各舰保持间距，利用礁石周旋！陈启明下令。望安岛的战舰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在礁石间灵活穿梭。
特制战舰虽然火力强大，但在狭窄的水道中难以施展。一发炮弹击中舰的侧舷，却只在加厚的船板上留下一个浅坑。
沈继舟站在指挥舰的桅杆上，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他们的转向有问题！看那撞角，吃水太深，每次转向都要划一个大弧。
陈启明立即调整战术：传令，所有战舰攻击其侧后，利用转向差制敌！
但敌舰数量占优，很快形成包围之势。就在这危急关头，西南方向突然出现一支舰队，船帆上绘着熟悉的郑字旗。
是郑家的援军！雷震惊喜道。原来陈启明早有准备，三日前就秘密派人向南洋郑家求援。郑家舰队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
激战持续到黄昏，舰终于被逼入浅水区，笨重的船体搁浅在礁石上。但就在胜利在望时，甲板上站出一人，正是龙先生。
陈首领果然名不虚传。龙先生大笑，但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他挥手示意，远处海平线上又出现三艘特制战舰。
全军撤退！陈启明果断下令。此战目的已经达到，既验证了新战术的有效性，也摸清了敌舰的弱点。望安岛舰队在暮色中有序撤离，郑家舰队负责断后。
返航途中，海面上升起信号弹。侦察船回报：黑石岛的埋伏舰队正在后撤。
看来，这只是个开始。陈启明望着远方的海平线。经此一役，望安岛已经找到了对抗特制战舰的方法。接下来的战斗，将进入新的阶段。
夜色降临时，舰队返回望安岛。虽然付出了代价，但每个人都充满信心。
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敌人多么强大，只要团结一心，就一定能战而胜之。
陈启明却觉得，脚下的海浪似乎变了节奏——一股更冷、更急的暗流，正从深海上涌。他清晰地意识到，“龙王”的下一招，绝不会再是简单的战舰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