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脸，那双酷似其生母的明眸里，闪烁着一种混合着依赖与自信的光芒：“如此看来，若嫡母日后真想为难我，我相信，大哥和嫡姐绝不会坐视不理。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一时顾及不到，还有承宴呢！我的夫君，难道还护不住他的皇子妃吗？”
她说着，带上了几分小女儿的娇蛮与笃定，“若是连承宴都护不住我，那我不还有您嘛！您就是我最大的靠山呀！”
她话锋一转，语气里透出几分超越年龄的冷静与洞察：“而且，说句实在话，我也不信我那个嫡母，真能在如今的情势下掀起什么大风浪。连皇子都压不住她一个侯夫人？她可是名门贵女出身，自小受到的教养，骨子里的权衡利弊，不会让她做出真正出格、无法收场的事情。更重要的是，”
当袅袅挺直了背脊，眼神锐利了些。
“我也长大了，不是当年那个在后宅里无人庇护、只能隐忍的小丫头了。很多事情，如今可由不得她一味拿捏。”
太后静静地听着，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当袅袅明媚的笑脸，看进她内心深处。
“你当真这么想？”太后的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
“当真！”当袅袅回答得斩钉截铁，她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语气变得郑重，“皇祖母，我不否认，嫡母过去待我不好。但如今，我也是侯府当家的一份子。大家族，讲究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嫡母作为名门贵女，比谁都懂。打压我，于侯府、于她亲生儿女的前程，又有何益？”
她见太后若有所思，趁热打铁，将话题引向了更核心的方向，声音也放柔了些，带着恳切：“而且，皇祖母，我们退一步想。与其让五公主——您嫡亲的皇孙女儿——成为一个维系边疆安稳的和亲工具，远嫁千里，嫁给一个素未谋面、更谈不上情爱的异邦人，在孤寂和思乡中度过余生，为何不成全她，让她嫁给自己心爱之人，留在故土，安稳幸福呢？和亲……”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
“那更像是弱者才需要依赖的建交方式。咱们大夏朝，国富民强，兵精将勇，难道真的有必要，永远靠着牺牲皇家女儿的眼泪，去换取一时的和平吗？”
这一番话，有情有理，有家有国，既分析了内宅局势，又上升到了邦交国策。
太后定定地看着当袅袅，眼前的孙媳，不再是那个只知撒娇卖乖、插科打诨的小猢狲，她眉宇间透出的明澈、胆识与格局，让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另一个让她时常惋惜的身影。
良久，太后紧绷的嘴角缓缓松开，化作一个极其复杂，又最终归于欣慰的笑容。
她伸出手，轻轻拍着当袅袅的手背，那动作充满了慈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好孩子……你生母若是能看到你现在这般模样，聪慧、豁达、看得明白，也想得透彻……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很高兴……”
提到“生母”，当袅袅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作为占据了这个身体的来自21世纪的灵魂，她对那位早已逝去的“亲生母亲”并没有真正的母女之情，甚至对那位母亲的一些行为并不敢苟同。
但此刻，她不能解释，也无法言说，只能将这份疏离与复杂心绪压下，化作一个略显腼腆又带着点模糊意味的浅笑，微微垂下了眼帘，没有接话。
太后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只当她是提及亡母心生感伤，便也不再深言，只是叹了口气，语气松动了些：“罢了，你这小嘴叭叭的，一套接着一套。你说的话，哀家听进去了。此事……关系不小，你容哀家再想想。”
一听太后这话，除了需要时间考量，并无其他明确反对的顾虑，当袅袅心里悬着的大石头顿时落下一半。
她立刻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嬉皮笑脸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侃侃而谈、分析利弊的人不是她一般。
她殷勤地端起那碟玫瑰煎，凑到太后嘴边，声音又甜又糯：
“得嘞！您慢慢想，不急这一时半刻！天大地大，吃喝最大！来来来，皇祖母，咱先吃好喝好！这玫瑰煎凉了可就不好吃啦！”
太后见她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劲儿，忍不住嗔怪地瞥了她一眼，笑骂了一句：“真是个泼皮破落户！”
当袅袅浑不在意，依旧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猫，殷勤侍奉，殿内刚刚那点凝重的气氛，瞬间又被这祖孙俩的笑闹驱散得无影无踪。
夜色渐深，七皇子府的花厅里却灯火通明。
当婷婷和当袅袅姐妹俩对坐着，气氛与白日里的斗志昂扬截然不同，弥漫着一股事后的疲惫与无奈。
当婷婷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拨弄着裙角的流苏，唉声叹气，愁容满面：“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大哥他就是铁了心。说什么‘非五公主不娶’，‘即便卸甲归田也无怨无悔’，真是……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我看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当袅袅相比之下显得平静许多，只是那平静里带着点木然。她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中温热的茶杯，看着澄黄的茶汤在杯壁晃荡，语气没什么起伏：“我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太后老人家精着呢，没一口答应，只说了句‘容哀家再想想’。不过，好歹是松动了，没直接把路堵死。”
“唉……”当婷婷又长叹一声，百思不得其解地抬起头，“你说，大哥他到底是被五公主灌了什么迷魂汤啊？怎么就那么死心塌地，连前程家族都能往后放？”
当袅袅掀了掀眼皮，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我倒觉得五公主挺好的。她嫁人了，对你没好处么？她不是你那位三皇子殿下的青梅竹马？”
“什么青梅竹马！”当婷婷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坐直了反驳，“他们明明就是一起长大的兄妹之情！三皇子待她就像亲妹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