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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白衣盗 > 第20章 皇帝下令暂停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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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堂,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高悬的“明镜高悬”匾额在烛火映照下,投下森严的阴影。两侧衙役手持水火棍,面无表情,如同泥塑木雕。端坐主位的刑部尚书崔元礼面色沉肃,眼神复杂地扫过堂下众人。他左侧坐着刑部侍郎,也是张世荣的门生,此刻正襟危坐,嘴角却隐含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右侧则空着一把椅子,似乎还在等待更重要的人物。

李致贤立于堂中,身形挺拔如松,虽身着常服,未戴官帽,那份多年为官养成的气度却丝毫不减。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跪在地上、身体筛糠般发抖的朱贵,以及那包袱刺眼的银票,最后落在那几封散落的信件上,心中念头飞转。

“李大人,”崔元礼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大堂内回荡,“今有商人朱贵,至刑部首告,言你于去岁秋末,通过他收受江南盐商贿赂白银五千两,用以购藏古玩。这包袱内银票,面额数目,与朱贵所言吻合。对此,你有何话说?”他指了指地上的银票,语气尽量保持着公事公办的平稳。

不等李致贤开口,那跪着的朱贵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猛地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异常清晰地背诵着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青天大老爷明鉴!小人……小人也是一时糊涂啊!去岁秋末,李大人……不,是李致贤他派人找到小人,说看上了一块前朝古玉,让小人牵线,那江南来的沈老板便……便拿出了这五千两银票,说是孝敬李大人的……小人当时鬼迷心窍,想着能巴结上中枢令大人,就……就帮忙经了手……小人知罪,小人知罪啊!”他一边说,一边砰砰磕头,演技堪称精湛。

李致贤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他并未急着辩驳,而是向前一步,对崔元礼拱手道:“崔尚书,既然人证物证俱在,下官无话可说,唯请朝廷明察。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射向朱贵,“朱老板,你口口声声说去岁秋末为本官牵线,购买古玉。那么,请问是哪一位江南沈老板?具体是哪一日,在何地交接?那方所谓的‘前朝古玉’,如今又在何处?形制、纹样如何?本官府上,可有此物?”

这一连串细致入微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向朱贵。朱贵显然没料到李致贤会问得如此具体,他事先背熟的台词里根本没有这些细节!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眼神慌乱地闪烁,支支吾吾道:“这……这……时日久远,小人……小人记不太清了……好像……好像是九月初……在……在小人的铺子后堂……那玉……那玉……”他越是慌乱,破绽便越多。

堂上几位官员都皱起了眉头。那刑部侍郎见状,冷哼一声,插话道:“李大人,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如今铁证如山,这五千两银票便是实证!朱贵或许记忆有差,但这白纸黑字的银票,总做不得假!”

“铁证?”李致贤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侍郎大人所指的铁证,莫非就是这包银票?敢问诸位大人,可曾仔细查验过这些银票?”

崔元礼闻言,示意身旁的书吏。书吏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包袱完全摊开,露出里面一沓崭新的银票。他拿起最上面几张,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捻了捻,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回禀尚书大人,”书吏迟疑地回话,“这些银票……票号连贯,乃是京城‘裕泰’钱庄去年新印的批次。印制精美,纸张……也确是官制用纸。”

刑部侍郎脸上得意之色更浓。

然而,李致贤却不慌不忙,再次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裕泰’钱庄,去年秋确实发行过一批新票。但据下官所知,因其印版初期略有瑕疵,该批次银票在‘裕’字的偏旁点上,有一处极细微的缺憾,需在强光下特定角度方能察觉。而真正流通后不久,此瑕疵便被修正。若此银票真是去岁秋末所收,理应属于那批初版有瑕之票。还请大人明鉴!”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连崔元礼都忍不住微微前倾了身体。那书吏连忙拿起银票,凑到最亮的牛油大烛下,眯着眼睛,几乎将脸贴上去仔细辨认。片刻之后,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声音都有些变调:“大……大人!这……这些银票,‘裕’字清晰完整,并无……并无李大人所说的瑕疵!这……这是修正版之后的票样!”

“什么?!”刑部侍郎失声惊呼,猛地站起身。

跪在地上的朱贵,瞬间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李致贤负手而立,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岁秋末的贿赂,用的却是今年才流通于市的新版银票?崔尚书,诸位大人,这‘铁证’,未免也太新了些吧?”

大堂之上一片哗然!衙役们虽然不敢交头接耳,但眼神中的惊疑却掩饰不住。几位旁听的官员也窃窃私语起来。银票的破绽,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构陷者的脸上!

“不……不可能!这银票明明……”朱贵彻底慌了神,语无伦次。

“明明什么?”李致贤步步紧逼,目光如炬,盯住朱贵,“明明是你受人指使,近期才拿到这些银票,用来诬陷本官,是也不是?!”

“我……我没有……是李大人你……”朱贵心智已乱,几乎要崩溃。

就在这关键时刻,李致贤的目光落在了那几封一直被忽略的信件上。“崔尚书,地上这些信件,又是何物?似乎并非本案原有之物?”

崔元礼也注意到了那几封信。他示意书吏捡起。书吏将信呈上,崔元礼拆开第一封,刚看了几行,脸色骤然一变!他迅速又拆开第二封、第三封……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铁青,拿着信纸的手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崔尚书,信上所言何事?”刑部侍郎察觉到不妙,急忙问道。

崔元礼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将其中一封信重重拍在案上,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这……这些信!是写给朱贵的指令!内容……内容正是教他如何构陷李致贤大人!何时何地,如何说辞,银票如何放置,甚至……连如何应对盘问,都写得一清二楚!”

“什么?!”

这一次,惊呼声再也压抑不住,在整个刑部大堂炸响!

那刑部侍郎脸色煞白,猛地看向朱贵,眼神中充满了惊怒和质问。

朱贵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知道一切都完了,嘶声喊道:“不关我事啊!是张……是张府的大管家!是他逼我这么做的!他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让我出面诬告李大人!这些信……这些信也是他派人送来的,让我在必要时拿出来作为‘证据’加重李大人罪责,或者……或者万一事情有变,就反咬是李大人逼迫我写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信会掉在这里啊!”

他这话语无伦次,却将幕后主使张世荣的大管家直接供了出来!虽然未直接点名张世荣,但“张府”二字,在此时此刻,无异于惊雷!

“混账东西!”刑部侍郎又惊又怒,指着朱贵大骂,试图挽回局面,“分明是你这刁民胡乱攀咬!”

“是不是攀咬,一查便知!”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大堂门口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御史周正言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他手持笏板,面容肃穆,对着堂上躬身一礼,“下官御史周正言,听闻刑部今日审理要案,特来旁听。方才朱贵所言,以及这些信件,皆指向当朝重臣府邸涉嫌构陷同僚,此事关乎朝廷纲纪,非同小可!下官恳请崔尚书,立即扣押相关人犯物证,并奏请陛下,彻查此事!”

周正言的突然出现,以及他义正词严的话语,彻底将局面推向了对张世荣极其不利的方向。他代表的是清流舆论,他的介入,意味着此事已不可能在刑部内部压下了。

崔元礼额头渗出冷汗。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人证朱贵反水,物证银票是假,现在还冒出了指向张府的密信……这哪里是审理李致贤受贿,分明是在揭开一个精心策划的构陷阴谋!而矛头,直指权倾朝野的张世荣!

他深知张世荣的权势,也明白此事一个处理不好,便是滔天大祸。但众目睽睽,证据链如此清晰,他若还想偏袒,别说周正言不答应,就是在场的其他官员,乃至很快便会得知消息的皇帝,也绝不会答应。

“来人!”崔元礼猛地一咬牙,做出了决断,“将朱贵收押,严加看管!所有物证,包括银票、信件,一律封存!没有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触!”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李致贤,语气缓和了许多,“李大人……此事蹊跷甚多,委屈您暂且回值房休息,待本官将此事禀明圣上,再行定夺。”

李致贤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第一关算是闯过去了。赵茂果然手段高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不仅可能调换了银票,更是将计就计,把张世荣那边用来后续阴人的“指导信”提前抛了出来,打乱了对方所有步骤,并引导朱贵在慌乱中吐露了部分真相。

他拱手道:“下官相信朝廷法度,相信陛下圣明。静候佳音。”说完,他坦然自若地再次走向那间软禁他的值房。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轻松了许多。

然而,李致贤和周正言都低估了张世荣的反扑速度和狠辣程度。

就在刑部大堂风波暂息,崔元礼还在斟酌如何向皇帝汇报这烫手山芋时,几道不同的奏章,已经以更快的速度,通过通政司,递到了皇帝的御案前。

第一道,来自那位刑部侍郎,他避重就轻,绝口不提朱贵反水和密信之事,只强调李致贤涉嫌受贿,人证物证确凿,且态度倨傲,巧言令色,试图扰乱视听,请求皇帝下旨严惩。

第二道,来自几位依附张世荣的御史和给事中,他们联名弹劾李致贤“结交匪类”、“纵容盗匪”、“办案不力,反与钦犯往来密切”,并含糊地暗示李致贤可能为了包庇“茂儿爷”,甚至不惜与其同流合污,其行为已严重玷污朝廷颜面,动摇国本。

第三道,则来自张世荣本人!他没有直接提及刑部发生的事,而是以一副忧国忧民、痛心疾首的姿态,向皇帝陈情。他声称,自己风闻李致贤与逆匪有染后,本着对朝廷负责的态度,进行了一些调查,发现确有多处疑点。他“恳请”陛下为了朝廷清誉,为了案件能公正审理,暂时将李致贤停职审查,以避嫌疑,并表示相信陛下圣明,定能还李大人一个清白。通篇奏章看似大公无私,实则将“李致贤勾结匪类”这个更严重的罪名,死死地扣了下来,并且以退为进,要求停职。

皇帝坐在养心殿的暖阁里,看着眼前这几份措辞各异,但目标一致的奏章,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并非昏庸之主,刑部大堂上发生的事情,他通过自己的眼线,早已得知了大概。李致贤被构陷受贿,证据拙劣,几乎可以肯定是张世荣的手笔。这让他对张世荣的跋扈和无法无天,感到了极度的厌恶和警惕。

但是,“勾结匪类”这个罪名,太敏感了。

“茂儿爷”连环盗案,牵扯甚广,背后更隐隐指向十多年前的太子旧案,这本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李致贤是他亲自提拔用来破案的人,如今却被人弹劾与盗匪勾结?无论真假,这个风声本身就足以致命。

皇帝深知张世荣的势力盘根错节,若强行保下李致贤,不仅会引发朝局更大的动荡,甚至可能逼得张世荣狗急跳墙,做出更不可控的事情。而且,李致贤是否真的与那“茂儿爷”有超出查案范围的接触?皇帝心中也存有一丝疑虑。毕竟,李致贤查案这么久,“茂儿爷”却始终逍遥法外,这本身就不太正常。

权衡利弊,稳定压倒一切。

在张世荣及其党羽营造的巨大舆论压力下,在“可能勾结匪类”这个模糊却致命的指控面前,皇帝不得不做出妥协。他需要时间,需要更稳妥地处理张世荣,也需要确认李致贤的真实立场。

他将崔元礼关于刑部构陷案的奏报暂时留中不发,仿佛不知道刑部发生的反转。

第二天,一道冰冷的圣旨从中枢发出,迅速传遍朝野:

“中枢令李致贤,奉旨查办‘茂儿爷’连环盗案,日久无功,反惹物议沸腾,屡遭弹劾。念其往日勤勉,暂不深究。然为澄清吏治,以正视听,着即日起,暂停其一切职务,交由刑部看管审查,待案情查明,再行处置。钦此。”

这道圣旨,如同一声惊雷,在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局势中炸响!

它没有提受贿案的可笑破绽,没有提张世荣的构陷,甚至没有明确李致贤的罪名,只是用“物议沸腾”、“屡遭弹劾”这样模糊的词语,便轻而易举地剥夺了李致贤的一切权力和自由!

“交由刑部看管审查”——这意味着,李致贤从暂时软禁,变成了正式的被审查对象。而刑部,恰恰是张世荣势力渗透极深的地方!

消息传到李致贤耳中时,他正在值房内安静地看书。传旨太监宣读完圣旨,他愣了片刻,随即缓缓放下书卷,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对着皇宫的方向,深深一揖:“臣,李致贤,领旨谢恩。”

他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冰凉的寒意。他赢了过程,揭露了构陷,却输了结果,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和庇护。他再一次亲身感受到了,在绝对的权势和复杂的政治博弈面前,个人的清白和努力,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他知道,皇帝此举是妥协,是权衡,或许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避免他在外面被张世荣直接下黑手。但被关在刑部,等于将主动权完全交给了对手。张世荣有太多的时间和方法,可以在刑部大牢里,将他慢慢折磨致死,或者制造出他“认罪”的假象。

值房的门被重新关上,并且从外面加派了更多的守卫,脚步声沉重而压抑。

几乎在同一时间,宸王府内,赵茂也得到了消息。他手中的茶杯被他生生捏碎,碎片刺入掌心,鲜血直流,他却浑然不觉。

“昏君!”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中燃烧着愤怒和失望的火焰。他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昏聩,如此轻易地就向张世荣妥协,将李致贤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他这是在把李致贤往死路上逼!”赵茂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焦躁地踱步,“刑部那是张世荣的地盘!李致贤在里面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头儿,我们现在怎么办?”手下弟兄焦急地问道。

赵茂停下脚步,眼神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决绝的冷静所取代。他摊开流血的手掌,任由鲜血滴落在地毯上,形成点点暗红的印记。

“皇帝靠不住,朝廷靠不住。”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种踏入绝境后的森然,“那就只能用我们自己的方式了。”

他看向窗外阴沉的天色,一字一句地说道:

“传令下去,所有能动用的弟兄,全部撒出去,给我盯紧张世荣府邸、刑部大牢、还有所有可能与李致贤案相关的官员府邸!寻找一切可能的漏洞和机会!”

“通知我们安插在刑部内部的眼线,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李大人在里面的安全!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还有,”赵茂的眼神锐利如刀,“把我们之前掌握的,关于张世荣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他手下那些官员的烂账,挑几件最要命的,给我散出去!他不是喜欢用舆论吗?我就让他也尝尝被千夫所指的滋味!”

“他要玩阴的,我就陪他玩到底!他要动李致贤,我就掀了他的老巢!”

手下弟兄感受到赵茂身上那股凛冽的杀意和破釜沉舟的决心,精神一振,齐声应道:“是!”

赵茂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李兄,坚持住。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在牢里苦撑。这京城的水,既然已经浑了,那我就把它彻底搅翻天!大不了,我再做回我的‘茂儿爷’,劫了你这该死的刑部大牢!”

一股肃杀之气,在宸王府,乃至整个京城的地下世界,悄然弥漫开来。官方的路径似乎已经被堵死,一场以江湖手段对抗朝廷权势的狂风暴雨,正在酝酿之中。

而此刻,在刑部那间守卫更加森严的值房内,李致贤静静地坐在黑暗中,手中摩挲着一块温润的玉佩——那是他离府前,黄菡偷偷塞给他的,说是能保佑平安。窗外,隐约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悠长而寂寥。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他不仅要想办法在虎狼环伺的刑部活下去,更要担心外面的赵茂,会因为救他而做出何等激烈的事情来。

风暴,并未因他的停职而平息,反而转向了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