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璃手中长戟一震,戟尖骤然偏转,直指海面某处。
几乎同时,秦无尘腕间的冰蚕丝带滚烫如烙铁,皮肤微微发红。
他眼神一凝,左手仍按在胸口,那里龙脉的热度尚未散去,右手已悄然滑向腰间匕首。
风从海上吹来,带着咸腥与湿气,却压不住空气中骤然绷紧的张力。
“有人来了。”敖璃低声道,指尖扣住戟杆,目光锁住那片翻涌的水面。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破浪而出,踏着碎浪几步登岸。
那人一身粗布黑袍,右眼嵌着一块幽蓝晶石,眉骨有道旧疤斜划而下,身后背着个破旧布包,衣摆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站定在三人十步之外,咧嘴一笑:“听说你在找帮手?我来了。”
秦无尘没动,也没答话。
混沌魔瞳无声开启,识海中灵光一闪——此人经脉驳杂,雷灵之力游走不纯,背后那“逆”字血咒正隐隐渗出暗芒,像一道未愈的裂口。
来人倒是坦荡,抱拳一礼:“雷九。结丹后期,会点雷法,杀过几个合体期的崽种,也被人追着砍下过山崖。”他抬手指了指右眼,“这颗石头是捡来的,但电劲够猛,劈人不比刀慢。”
敖璃冷笑:“自报家门倒是利索,就差把底裤颜色也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东海三十六岛都在传,有个青衫小子吞了龙脉,还敢接葬仙谷的活。”雷九耸肩,“我正好闲着,又欠条命没还,寻思着——不如赌一把大的。”
秦无尘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你背后那道咒,谁下的?”
雷九笑容微敛,抬手摸了摸后颈,动作有些迟滞:“老账。早年惹了不该惹的人,挨了一记‘血祭引’,现在天雷一动,它就痒。”
秦无尘盯着他,忽然心念一动。
鸿蒙龙脉在他体内缓缓流转,一层无形的吞噬结界悄然铺开,如水波般蔓延至脚下沙地。
“想试试?”他淡淡道,“那就亮一手。”
雷九挑眉,随即大笑:“好!痛快!”
他右脚猛地一跺,整片沙滩仿佛被无形巨锤砸中,沙粒腾空而起。
下一瞬,狂暴的雷光自他体内炸开,化作一圈银白电弧,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雷暴领域——开!
电蛇乱舞,空气噼啪作响,连远处礁石都被震得簌簌掉屑。
敖璃眉头一皱,手中长戟微抬,随时准备出手压制。
可就在这雷霆最盛之时,异变陡生。
那些奔腾的雷灵之力刚触及秦无尘周身三尺,竟如泥牛入海,瞬间消失不见。
不仅如此,他皮肤下隐约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如同龙鳞虚影,正缓缓吸收着四散的电能。
雷九脸色一变,右眼晶石剧烈闪烁,领域猛然收束,硬生生将剩余雷力抽回体内。
他喘了口气,盯着秦无尘,眼神里多了几分惊疑。
“你这身子……是吃雷长大的?”
“你的雷域不纯。”秦无尘收回心神,结界隐去,“至少融合了七种不同源流的雷法,强行拼凑,伤了本源。”
雷九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不错啊,一眼就看穿老子的家底。”他拍了拍右眼,“这些年抢来的、偷来的、捡来的雷诀,全塞进这条命里,能活到现在,靠的是狠,不是巧。”
“可你现在快撑不住了。”秦无尘走近一步,“刚才那一招,耗的不只是灵力,还有记忆吧?”
雷九笑容一僵。
他没否认。
每次动用全力,脑子里总有片段断掉,像是被人拿刀削去一块。
昨夜他还记得自己在哪个酒馆喝到烂醉,今早醒来,那段事却像被抹去了一样。
“你懂什么?”他声音低了几分。
“我懂你不想死。”秦无尘直视他,“更懂你不想变成别人的傀儡。那道血咒再发作三次,你就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雷九盯着他,良久,忽然咧嘴:“你倒像是算准了我会来。”
“我没算。”秦无尘转身,走向岸边礁石,“是你自己找上门的。想跟着,可以。但我说停,你就得收手。说退,你就不能往前半步。”
雷九哈哈大笑:“我不服天不服地,也不喜欢听命令。”
“那你走。”秦无尘头也不回。
笑声戛然而止。
雷九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右眼晶石。
他知道,眼前这人不是在招揽帮手,而是在筛选能活到最后的家伙。
这种人,他见过太多。
大多死在半路,尸骨都没人收。
可偏偏,秦无尘身上有种东西让他挪不开眼——那种明明站在风暴中心,却像能吞下整个雷云的气质。
“行。”他终于道,“我跟你走。但丑话说前头——你要真把我当炮灰使,别怪我临阵反水。”
秦无尘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我要的是能扛得住龙脉吞噬还不崩心神的人。你刚才做到了。剩下的,看你自己。”
雷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成!你这种怪胎,越危险,越值得跟。”
敖璃冷眼旁观,直到此刻才收回长戟。
她没说话,但握戟的手松了些。
就在这时,雷九右臂衣袖突然鼓动,皮肤下浮现出一道暗红纹路,蜿蜒如蛇,正是那“逆”字血咒的延伸。
他闷哼一声,单膝微屈,右手立刻按住伤口位置,额角渗出冷汗。
秦无尘眼神一沉,不动声色地将一丝鸿蒙龙脉气息渗入地面。
刹那间,沙地中隐现几道微不可察的金纹,呈环形扩散,悄然将雷九围在其中。
那血咒的波动,顿时弱了下去。
“怎么回事?”敖璃皱眉。
“封印在反噬。”秦无尘低声,“他体内不止有血咒,还有别的东西在呼应。”
雷九喘息渐稳,抬头看向他:“你做了什么?”
“暂时压住了。”秦无尘盯着他,“但治标不治本。你识海深处有股残魂波动,和这咒文共鸣。再这么下去,要么它先醒,要么你先疯。”
雷九沉默片刻,忽然解下背后的破布包,放在地上。
他掀开一角,露出半截焦黑的雷矛残骸,上面刻着古老符文。
“这是我上次从葬仙谷带出来的东西。”他声音低沉,“那时我不知死活,闯进了雷狱废墟,挖出了这块骨头——后来才知道,那是初代雷帝的一节指骨。”
秦无尘眸光微闪。
“我把它炼进了自己命门,想借它的雷威冲开血咒。”雷九苦笑,“结果反被它吸走了三年记忆,还引来一群穿黑袍的疯子追杀我半年。”
“所以你去过葬仙谷?”敖璃问。
“进去过,爬出来。”雷九点头,“我知道一条暗道,能绕过外围的怨灵群。但再往里……我没走完。因为最后一关,站着一个‘我’。”
“一个……你?”
“对。”他眼神恍惚了一瞬,“穿着我的衣服,长着我的脸,右眼也是这块石头。但它说——它才是真正的雷九。”
秦无尘静静听着,忽然道:“你体内的残魂,可能就是从那里带出来的。”
雷九点头:“所以我得去一趟。不管是为了活命,还是为了弄清——到底谁才是我。”
风掠过海岸,吹动三人衣角。
远处海面平静如镜,晨光洒在礁石上,映出斑驳影子。
秦无尘看着雷九,缓缓道:“你若同行,需听令行事。”
雷九咧嘴一笑:“我不服天,不服命,但……信运气。你这种怪胎,越危险越该跟着。”
敖璃冷哼一声,却没再反对。
秦无尘不再多言,转身望向葬仙谷方向。
雾气依旧厚重,山影模糊,可他知道,路已经铺到了脚下。
雷九活动了下手腕,将布包重新背好。
他抬头看了看天,忽然笑道:“这天气,适合打雷。”
话音未落,他右臂衣袖再次鼓动,那道暗红纹路竟微微跳动了一下,像是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他的笑容僵住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拉下袖子,遮住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