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胜玉被这突如其来的急停晃得七荤八素,心头火起,刚稳住身形,就听得车外付舟行警惕的声音传来:“正是韩府车驾,阁下何人?为何拦路?”
“在下镇海公府林琢,冒昧拦车,还请韩三姑娘见谅。”男子声音清朗,“白梵行那小子造出了新奇的四轮马车,跑得又快又稳,听闻出自姑娘之手?”
林琢?
林墨雪的哥哥?
韩胜玉伸手掀起车帘,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容映入眼帘,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肤色是健康的麦色,一身墨蓝色劲装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如青松傲立,周身带着一股武将世家子弟特有的英武锐气。
韩胜玉心头一动,他的消息倒是灵通,马车还未在金城正式露面,他居然已经知道了。心中这般想,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客气:“原来是林世子,失敬。那车确是小女与白少爷一起做出来的,世子消息倒是灵通。”
林琢爽朗一笑,带着武将的直率:“不瞒姑娘,我那日恰好在城外遛马,远远瞧见白梵行驾车飞驰而过,那速度飞奔却还能保持平稳,绝非寻常马车可比。
故而心生好奇之下,便让人暗中打探了一番,才知道这车竟是出自姑娘之手,今日打听到姑娘出行,特在此等候,想与姑娘谈笔生意。”
韩胜玉看着林琢,“林世子,不瞒你说,这车我没打算往外卖。”
林琢一愣,“不卖,那你造出来做什么?”
“我与白少爷开了一家运输行。”
林琢:……
你这是做了多少生意?
想到这里,林琢轻咳一声厚着脸皮说道:“韩三姑娘,说起做生意,我还得多谢你让我在海运生意分一杯羹,当初得了消息时我就想亲自谢谢姑娘,只可惜那时我还在守城,后因伤回金城,一直在家养伤,也没能亲自登门致谢,还请姑娘海涵。”
咦,从军的说起话来这么文绉绉的,果然是世家出身的儒将,这风度没的说。
而且,人也长得帅。
此刻见到林琢不免又想起一件乐事,林琢本来是书中三号男配,对殷姝意有情,但是她当初闹出九合园捉奸的事情后,镇海公当机立断就给他定了亲事,以他要前往边关守城为由尽快成了亲。
当时林墨雪跟她提过一句,说她哥哥因九合园一事对殷姝意心灰意冷,便听从长辈之命娶了妻。
说起来,他改了悲催的男配之路,自己还有几分功劳呢。
她可真是个好人。
韩胜玉再看看林琢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林世子客气了,我与墨雪姐姐一见如故,听姐姐说过世子些许困扰,能帮些忙也是我的荣幸。马车一事,不如改日咱们细谈,今日我另有要事,不如改日详谈?”
林琢也是个爽快人,闻言立刻抱拳:“如此甚好!那林某就恭候三姑娘佳音。今日打扰姑娘了,请。”说完,利落地让开道路。
马车重新启动,韩胜玉揉着被颠得发酸的腰,心里对白梵行的怨念又加深了一层。
林琢望着韩胜玉的马车离去,之前她还说马车不卖,虽然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但是有一点能确定,她跟白梵行那小子的生意,显然她是做主的那个。
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这脑袋怎么长的,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
殷家庄子依旧安静,韩胜玉见到殷姝真时,她正在暖房里照料那些反季的蔬菜,见到韩胜玉,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胜玉,你怎么来了?上次送你的梅花可喜欢?”
“喜欢得很,姐姐送的哪有不好的。”韩胜玉笑着挽住她的手臂,寒暄几句后,便寻了个由头,与殷姝真进了内室,低声将父亲信中关于秦州盐务的担忧说了出来。
“……家父人微言轻,又在秦州任职,殷大哥又是巡盐御史,有些话不便直说。殷大人此刻若在秦州盐务上动作太大,恐成众矢之的。通宁战事吃紧,国库必然紧张,盐课更是重中之重。
此时掀起大风浪,只怕会被人借题发挥,反受其害。家父的意思是,盐务一事先慢慢查着,以稳为上,暂且缓一缓,待局势明朗再说。”
殷姝真听完,秀眉微蹙,她虽身处闺阁,但自幼耳濡目染,对朝堂局势的敏感度远胜常人。
她握住韩胜玉的手,郑重道:“胜玉,多谢你,也多谢韩大人提醒。此事关乎家兄安危,我这就去回府一趟告知长辈。”
韩胜玉点点头,正事说完,她想起殷姝意,便随口问道:“殷二姑娘,近来可好些了?”
提到庶妹,殷姝真笑容淡了些,“还是老样子。”她迟疑了一下,叹口气又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安静了很多,常常一个人呆着不言不语。”
嗯?
韩胜玉闻言也摸不准殷姝意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难怪今日她来了不见殷姝意出来。
不过,只要她不作妖,韩胜玉也没多余的精力管她,说完了事就起身告辞。
离开时,经过殷姝意院子外的月亮门,韩胜玉下意识地朝里望了一眼。只见半开的窗扉后,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她。
见韩胜玉看过来,那眼睛的主人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头,窗户也被迅速关上,发出轻微的响动。
韩胜玉:……
她是能吃人不成?
殷姝真一脸无奈,“她现在就是这样子,常常一个人在屋子里,平日还愿意见见我,别人见都不见的。”
韩胜玉憋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对着殷姝真说道:“殷姐姐,其实二姑娘这样也好,至少眼下皇后娘娘不会再盯着她,也算是因祸得福。”
“只能这样宽慰自己了。”殷姝真道。
与殷姝真辞别,韩胜玉回了城。
马车驶回城中,路过状元楼时,韩胜玉心头微动,让付舟行停了下来。
“姑娘,怎么了?”付舟行勒住缰绳问道。
“我一见到这状元楼就倍感亲切,当初初到金城,进的第一家店便是这里,甚是怀念啊。”
付舟行跟了这些日子,已经摸清楚三姑娘的性子,这是想去逛店了,于是立刻说道:“一路奔波,姑娘正好歇歇脚喝口茶解解乏。”
上道!
韩胜玉带着付舟行进了状元楼,小二将他们的马车赶去后院喂食,服务很是周到啊,难怪状元楼是金城第一酒楼呢。
二人一路上了二楼,寻了个靠窗又不显眼的雅座坐下,点了一壶碧螺春并几样精致茶点。此刻虽不是茶楼最热闹的时辰,但大堂里依旧坐了不少茶客,高谈阔论之声不绝于耳。
果然,不出韩胜玉所料,几乎十桌里有七八桌都在议论通宁战事。
“……要我说,就是三皇子太过托大!什么‘战神’,不过是吹出来的名头,真遇上兖国的精锐,这不就原形毕露了?”一个穿着绸衫,看似有些家底的中年男子唾沫横飞。
“可不是嘛!连丢两城啊!我大梁立国以来,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陛下将他撤职查办,真是英明!”旁边有人立刻附和。
“听说他当时还想跑?被手下将领拦住了?啧啧,真是丢尽了皇室颜面……”
“唉,也别这么说,三皇子以往的战功总不是假的吧?也许是兖国这次偷袭太过突然……”也有零星微弱的不同声音,但很快就被更大的声浪淹没。
“功是功,过是过!丢了城池就是大过!再说,谁知道他以前的军功有没有水分?说不定是底下人为了让皇子脸上好看,故意让给他的呢!”
流言越传越离谱,甚至开始质疑李清晏过往的所有战绩。韩胜玉端着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面色平静地听着。
这些言论大多空洞,充满了臆测和情绪化的攻击,显然是有人刻意引导,就是为了彻底败坏李清晏的名声,让他再无翻身之日。
付舟行在一旁听着不由蹙起眉,这些人真相为何尚且不知,在这里满嘴胡言。
就在这时,楼下的说书先生醒木一拍,清了清嗓子,开始讲古。今日他讲的并非才子佳人或者侠义传奇,而是一段前朝旧事,说的正是一位功高震主、最终被猜忌剥夺兵权,含冤而死的名将。
说书先生语调沉郁,将那名将的忠勇、战功赫赫描绘得淋漓尽致,又将其被奸臣构陷、君主昏聩猜忌的过程讲得曲折动人,最后名将屈死,边境随之大乱,外敌长驱直入……听得堂下不少茶客唏嘘不已。
韩胜玉眸光微闪,这说书先生选的段子,时机未免太过巧合。看似讲古,实则句句都在影射当下。
是巧合,还是……有人借说书人之口,在为李清晏鸣不平,或者说,在引导民众思考另一种可能?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那说书人,只见其神色坦然,并无异样。但当她目光扫过二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却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微微抬头,与说书人的视线有刹那的交汇,随即又低下头去,默默饮茶。
韩胜玉不知斗笠人是谁,不过引导的方向是善意的,想来不是三皇子的敌人。
她抿了口茶,继续侧耳倾听。除了对李清晏的口诛笔伐,也有一些关于新任主帅开国公沈复的议论。
“开国公可是老将了,虽然多年不临战阵,但经验总在,定能稳住局势。”
“但愿如此吧,只求别再丢城失地了……”
“听说沈大将军带去的援军和粮草很是充足,朝廷这次是下了血本了。”
“充足?”邻桌一个看似行商模样的人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屑,“我有个亲戚在兵部当差,听说户部那边为了筹措这批粮草军械,差点跟兵部打起来!层层克扣下来,真正能送到前线的,能有多少?”
韩胜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听说李清晏跟朝廷要粮草支援,朝廷那些官员总是推脱,到了沈复出征这就有粮草了?
她想起白梵行信誓旦旦说要自己运粮草的话,心底轻轻叹口气,肯定是三皇子在这方面没少吃亏,这才让他如此筹划。
又在茶楼坐了片刻,收集到的信息大同小异,韩胜玉叫了小二结账,起身与付舟行离开。
付舟行见三姑娘神色不好,沉默的驾着车把人送回府。
韩胜玉下了车,转身对着付舟行说道:“看着白家那边,有白少爷回来的消息与我说一声。”
“是,三姑娘。”付舟行应下。
韩胜玉抬脚进了府,忽然脚步一顿,她折回身看向隔壁,就见韩家长房大门上的封条被揭了下来。
怎么回事?
这宅子已经被朝廷没收,没人敢撕朝廷的封条,她对着付舟行招招手,“这是怎么回事?”
付舟行摇摇头,“今儿个出城前者封条还在。”
也就是才揭去的?
韩胜玉看着付舟行,“你去忙,我回去问问。”
付舟行看着三姑娘进了府,这才将马车送回车马房,便安排人去盯着白家的路口,好等着白少爷回城。
韩胜玉一路进了后院,见到吉祥如意就问道:“隔壁的宅子封条被揭了,知道怎么回事吗?”
如意就道:“知道,说是有犯事的官员要送来禁足,收拾宅子的时候动静大的很,还有人敲墙,夫人让府里人不要生事,那边敲了许久,见这边没动静可能觉得没意思这才不敲了。”
韩胜玉:……
她就出去半天,就闹出这么大的事儿。
“隔壁还有人吗?”韩胜玉沉声问道。
“半个时辰前人都撤了。”
韩胜玉嗤了一声,算他们走运,不然非要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敲她家的墙,肯定不是瞧着玩儿,怕是奉命行事故意寻事儿呢。
二皇子与她的关系没这么恶劣,八成不是他干的。
跟她有仇的,那就是太子了。
不过,太子至于做这种恶心人的手段吗?
只看那些人见她们这边没动静就放弃了,应该不是太子的命令,也有可能是是有人想要巴结太子,这才行这些下作手段。
越想越气,韩胜玉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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