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
罐里的水分几乎蒸干,底部析出了一层厚厚、洁白、细腻的结晶。
他熄灭火,用木片将那些雪白的结晶刮下来,摊在另一块干净的白布上,借着灯火仔细观看。
这些结晶与他买来的粗盐截然不同,色泽洁白,颗粒均匀,毫无杂质。
他忍不住用手指蘸了一点点,放入口中,只有纯粹、强烈的咸味。
之前粗盐中那股令人不快的苦涩味和土腥味完全消失了!
“成了…”
张勤看着那一点点雪白的盐,眼神复杂,既有成功的喜悦,更有深深的忌惮。
这简易的方法,产出的盐量极少,效率低下,但证明了提纯的可行性。
他知道,若能设计出多级过滤、利用日光晒盐等更高效的流程,其产出将是惊人的。
但这东西,是真正的双刃剑。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点宝贵的实验成品用油纸包了好几层,藏在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
然后将所有实验痕迹,滤渣、废液、炭灰,都仔细清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这只是初步试验。
他还需要摸索更稳定、更高效的大规模生产方法。
但这张足以搅动风云的底牌,他已经初步握在了手里。
冰凉的盐粒仿佛在提醒他,这其中蕴含的巨大能量和风险。
他吹熄油灯,躺在天已经蒙蒙亮的灰黑中,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心里盘算着。
“前线,应该已经收到药了吧?结果,到底如何呢?但愿…这备用的杀手锏,永远不需要动用。”
……
洛阳前线的捷报和太子为张勤请功的奏章,几乎同时送到了长安皇宫两仪殿。
李渊看着儿子送来的战报和随附的关于新式金疮药显着降低伤亡、提振士气的详细说明,心情颇为舒畅。
待看到李建成为献药者请功的奏章时,他略感惊讶。
“张勤?”李渊对这个名字有点模糊的印象,“可是前番献上增产农法、曲辕犁的那个司稼丞?”
一旁的内侍连忙躬身回应:“大家圣明,正是此人。”
“听闻其于东宫皇庄专司农事,颇多建树。”
“哦?种地的好手,竟还通晓医药?能制出如此良方,活命无数,倒是个奇才。”
“宣裴寂觐见,正要与他商议一番。”
一炷香后,裴寂来到。
李渊开门见山:“太子请旨,擢其为司农寺丞,赏绢帛宅邸,裴监,你以为如何?”
裴寂接过内侍转来的奏章,快速浏览一遍。
“陛下,太子殿下赏功之心殷切,所请擢升之职司农寺丞,倒也契合其才,并非虚衔。”
“赏赐虽厚,然相较于其献药之功,于军于国之大益,亦属应当。只是…”
“只是什么?”李渊问。
“只是此子升迁似乎快了些。”
“然非常之时,必有非常之赏,方能激励天下才俊。”
“老臣以为,太子所请,并无不妥。陛下或可再加恩旨,亲自召见嘉勉,以示天恩浩荡,亦可使才俊更感念陛下知遇之恩。”
裴寂老谋深算,既肯定了太子的建议,又把最终施恩的机会推给了皇帝。
李渊闻言,抚须点头:“裴监所言甚是。那就准太子所请。再加一道旨意,宣这个张勤,明日进宫觐见!朕倒要亲眼看看,这是个怎样的奇才。”
“陛下圣明!”裴寂躬身。
圣旨很快拟好用印。
一名身着绛袍的内侍领着两名小黄门,手持圣旨,出了皇城,径直往城外皇庄而去。
到了皇庄,却扑了个空。
司稼所门扉紧锁,庄户都说张丞进城去了,具体去哪却不知。
内侍皱眉,正打算让人在庄里等候,一个在旁边晒太阳的老农听见动静,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这位贵人,可是寻张丞?”
内侍瞥了他一眼:“正是。陛下有旨宣召张勤,你可知他此刻在何处?”
“陛…陛下?!”韩老头吓得差点跪下,舌头都有些打结。
“张丞…张丞他前几日说去城里客栈住几天,好像…好像是去了南城的‘悦来客栈’?”
内侍不再多言,立刻带着人转身回城,直奔南城“悦来客栈”。
询问掌柜,掌柜却说张郎君一早便出去了,似是在西市方向。、
侍一行人又追到西市。
西市人多眼杂,如何找寻?
一名小黄门机灵,低声道:“阿爷,那张勤既是官身,又有些才名,会不会去…平康坊那些文人雅士聚集之处?”
内侍觉得有理,便又带人转往平康坊。
一路打听“张勤”或“司稼丞”,却无人知晓。
正彷徨间,忽见一处装饰雅致的青楼“环彩阁”,想起近日长安传闻有神秘才子于此留下绝妙诗篇之事,心中一动,便走了过去。
此刻虽是下午,“环彩阁”内已有一些提早来的客人饮酒听曲。
鸨母正满脸堆笑地招呼着,忽见一位宫中内侍打扮的人带着黄门进来,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迎上。
“这…这位贵官,您这是…”
内侍尖着嗓子,面无表情:“咱家奉旨,寻皇庄司稼丞张勤。”
“听闻此人曾在此地盘桓,可知其此刻是否在此?”
“张…张勤?”鸨母一脸茫然,她哪记得客人名字,但“司稼丞”这官职似乎有点耳熟。
旁边的小禾却猛地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可是…可是那位作《锦瑟》的张郎君?!”
内侍目光一扫:“哦?你见过?可知他在何处?”
小禾激动得脸都红了,连连点头,又慌忙摇头:“张郎君先前是来过,但此刻并不在此…”
话音未落,只见张勤正好从门外进来。
他刚从西市买完东西回来,想着白日里鸨母和客人少,或许能悄悄再见苏怡一面,商量下赎身细节,没想正撞上!
内侍眼尖,见来人年纪衣着与描述相符,立刻上前一步,高声问道:“来者可是皇庄司稼丞张勤?”
张勤一愣,看着眼前这明显是宫中内侍的阵仗,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应道:“正是下官…”
那内侍顿时展开手中明黄的绢帛圣旨,朗声宣道:“张勤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