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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金纹焚身,血契为笼

海风裹挟着咸腥与硝烟的气味,扑面而来。

黑色的军用级快艇破开浪涛,在墨色的海面上留下一道苍白的航迹。引擎的轰鸣声是此刻天地间唯一的声音,试图掩盖身后那座岛屿沉入海底时发出的最后悲鸣。

顾言单膝跪在甲板上,用自己的身体为怀里的人挡住大部分风浪。季骁依旧昏迷着,身体的温度却诡异地在两个极端摇摆。

前一秒还滚烫得像要燃烧,下一秒又冰冷得如同沉入深海的尸体。

“鬼影,还有多久?”顾言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破碎,他收紧了手臂,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具冰冷的躯体。

“预计还有十七分钟,先生。医疗平台已收到信号,正在做紧急接收准备。”终端里传来鬼影一贯平稳的电子音。

“让他再快点。”顾言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已经是最高航速,先生。再快,艇身结构将无法承受。”

顾言不再说话,他低下头,目光落在季骁的脸上。月光惨白,照得季骁毫无血色的嘴唇更加明显。他紧闭的双眼下,眼睫在微微颤抖,似乎在昏迷中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忽然,顾言的目光凝住了。

他看到,在季骁的脖颈处,靠近锁骨的位置,一缕极细的,如同金线般的纹路,正从皮肤下缓缓浮现。它蜿蜒着,带着一种奇异而妖冶的美感,向着季骁的心脏方向延伸。

“这是什么?”顾言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道金色纹路。

指尖传来的,不是皮肤的温润,而是一种灼热的,带着微弱电流的刺痛感。

“鬼影,分析他皮肤上的异常纹路。”

“正在扫描……先生,无法分析。该纹路伴随着强烈的能量场,我的扫描设备受到严重干扰。初步判断……这似乎是能量过载,在他体内实体化的表现。”

实体化……

顾言的心沉了下去。他撩开季骁被汗水浸湿的背心下摆,只见那金色的纹路已经如同蛛网般,从心脏的位置蔓延开来,遍布了整个胸膛。它们在皮肤下缓缓流淌,像是有生命一般。

季骁的身体,正在变成一个承载着失控能量的容器。

而这个容器,随时都可能因为无法承受而崩裂。

“先生,我们到了。”

鬼影的声音打断了顾言的思绪。快艇的速度缓缓降下,一座灯火通明的海上钢铁平台出现在视野中。

平台之上,一群身穿白色无菌服的医疗人员早已等候多时。为首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神情严肃的中年男人。

“陈博士。”顾言抱着季骁,一步踏上平台,脚步稳得不像话。

“先生。”被称作陈博士的男人点了点头,立刻对身后的人下令,“马上送进一号隔离实验室!连接生命体征监测仪!准备全身扫描!”

一群人立刻围了上来,将季骁小心翼翼地抬上移动担架,飞快地推向平台内部。

顾言跟在后面,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季骁。他看着那些冰冷的仪器被连接到季骁的身上,看着屏幕上一道道疯狂跳动的曲线。

隔离实验室的玻璃门缓缓关闭,将他隔绝在外。

“先生,请到休息室等候。一有结果,我会立刻向您汇报。”陈博士站在他身边,语气恭敬但疏离。

“我在这里等。”顾言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他只是站在那扇巨大的玻璃墙前,一动不动地看着里面忙碌的景象。他的身影倒映在玻璃上,与实验室里那个被金色纹路缠绕的身体,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实验室的门终于打开,陈博士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比进去时更加凝重。他摘下口罩,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像。

“情况怎么样?”顾言转身,直视着他。

陈博士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

“先生,情况……超出了我们的认知范围。”

“说结果。”顾言不喜欢听废话。

“结果就是,我们无能为力。”陈博士深吸一口气,将平板递到顾言面前,“您看,这是他的细胞活性扫描图。那些金色的能量,已经不再是单纯地寄宿在他体内。它们……正在同化他的细胞,改写他的生命结构。”

顾言看着屏幕上那张复杂的三维图像,代表季骁身体的蓝色模型,正被无数金色的丝线侵蚀、包裹、融合。

“我没听懂。”顾言的声音冷了下来,“说我能听懂的。”

“简单来说,季骁先生的身体,正在被动地进行一种……进化,或者说,改造。这种改造是不可逆的。那股能量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系统的一部分,就像他的心脏,他的血液一样。我们无法剥离,任何强行压制或是抽取的行为,都会导致他整个生命系统的崩溃。”

陈博士顿了顿,补充道:“也就是说,强行干预,他会立刻死亡。”

“那不干预呢?”

“不干预……”陈博士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他的身体会持续被改造,直到达到某个临界点。可能会有两种结果。第一,他的身体无法承受这种改造,最终崩溃死亡。第二,他成功活下来,但他……可能不再是原来那个他了。他会变成什么,我们完全无法预测。一个……非人的存在。”

实验室里,季骁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抽搐起来。

监测仪器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

“怎么回事!”顾言厉声问道。

“能量又开始暴走了!他的身体正在排斥!快!注射A-7号镇定剂!”陈博士立刻转身冲向实验室。

顾言看着玻璃墙内,季骁痛苦地弓起了身体,额头上青筋暴起,那些金色的纹路在他皮肤下疯狂窜动,光芒大盛,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脸上的表情,是顾言从未见过的,极致的痛苦。

“镇定剂无效!”一个研究员大喊,“他的身体正在代谢掉药物成分!”

“加大剂量!”

“不行,博士!再加大剂量,他的心脏会承受不住的!”

顾言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他看着季骁在生死线上挣扎,而他只能站在这里,像个无能的看客。

他一手缔造了这一切。他将季骁从阳光下的球场拉进了这个充满阴谋和危险的世界,他告诉他,自己能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可现在,他却连他的痛苦都无法分担。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在极度的痛苦中,季骁的手臂猛地从担架上甩了下来,在空中胡乱地抓挠着。

顾言下意识地上前一步,隔着玻璃,伸出了自己的手。

仿佛有某种感应,季骁那只布满了金色纹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精准地朝着顾言的方向抓来。

当然,他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但他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却让顾言的心脏狠狠一抽。

“他……他在找我?”一个荒谬的念头从顾言心底升起。

“博士!”另一个研究员忽然发出了惊呼,“你看能量流向图!”

陈博士立刻看向另一块屏幕,只见代表能量流动的热感图上,有一小股微弱的金色能量,正从季骁的手臂末端溢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在本能地寻求能量疏导的出口……”陈博士喃喃自语,“他的身体在自救……”

“把门打开。”顾言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先生?”陈博士愣住了。

“我说,把门打开。”顾言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反驳。

“可是里面很危险!失控的能量可能会……”

“打开。”

陈博士看着顾言那双镜片后冰冷的眼睛,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他对着内部通讯器说了一句。

隔离实验室的门,发出一声轻响,缓缓滑开。

顾言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他径直走到担架旁,无视了周围研究员们紧张的目光和刺耳的警报声。

他俯下身,轻轻握住了季骁那只悬在半空的手。

“我在这里。”他低声说。

在两人手掌接触的瞬间,一股狂暴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能量,顺着季骁的手臂,疯狂地涌向顾言的身体!

“先生!”陈博士失声惊呼。

顾言闷哼一声,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中了胸口。剧痛传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那股能量在他的经脉里横冲直撞,撕扯着他的一切。

但他没有松手。

他强忍着那份足以让普通人瞬间昏厥的痛苦,另一只手覆上季骁的手背,将他握得更紧。

奇迹发生了。

随着那一小股能量被顾言“吸收”,季骁脸上痛苦的表情,竟然肉眼可见地舒缓了一丝。他身体抽搐的幅度变小了,监测仪器上那些疯狂跳动的曲线,也开始趋于平缓。

他体内的能量,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而顾言,就是那个出口。

“这……”满屋子的研究员都看呆了。

陈博士快步上前,看着顾言苍白的脸和额角渗出的冷汗,又看了看趋于稳定的季骁,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先生……您……或许可以成为疏导他体内能量的临时‘容器’。”

“说下去。”顾言的嘴唇有些发白,但他握着季骁的手,依旧稳固。

“理论上,如果您能持续为他分流一部分能量,就能将他体内的能量水平维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阈值,为我们争取到研究解决方案的时间。但是……”陈博士的语气充满了担忧,“这个过程对您来说,是极度危险的。您是一个普通人,您的身体没有经过任何改造,强行承受这种能量,后果不堪设想。您可能会……”

“我会怎么样?”

“您可能会死。”陈博士一字一句地说道。

整个实验室,安静得能听到仪器运作的微弱电流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言身上,等待着他的决定。

顾言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季骁安静下来的睡颜上。他看着那张熟悉的,曾经永远挂着阳光般笑容的脸,此刻却因为痛苦而苍白脆弱。

他想起这个人是如何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是如何在自己面前露出晃眼的白牙,是如何在危险关头挡在自己身前,又是如何……用自己的身体,为他熔开了一条生路。

死?

如果季骁死了,他活着,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准备设备。”顾言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先生,您要三思!”陈博士劝道,“这只是一个理论上的假设,我们没有任何临床数据支撑!风险太大了!”

“我不需要数据,我只要他活着。”顾言抬起头,看向陈博士,“这是我唯一的目的,也是你们唯一的任务。如果你们做不到,我会找能做到的人来。”

他的眼神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任何人都无法动摇的决心。

“我再说一遍。”顾-言的声音冷了下来,“准备能量传导装置。把他体内的痛苦,分一半给我。”

这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用一纸合约掌控一切的顾言。

这是一个心甘情愿,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爱人筑起堤坝的守护者。

这是一种逆向的契约。

不再是单方面的占有和控制,而是将两个人的生命,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捆绑在一起。

你痛,我便陪你痛。

你要死,我便陪你死。

陈博士看着眼前的男人,最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是,先生。我明白了。”

半小时后,顾言躺在了季骁旁边的另一张担架上。

数根导线连接着他和季骁,以及一台复杂的能量传导仪。

“先生,设备已经准备就绪。能量传导即将开始,初始值为百分之一。过程可能会非常痛苦,一旦您感觉无法承受,请立刻告诉我们。”陈博士的声音从旁边的操作台传来。

“开始吧。”顾言闭上了眼睛。

“能量传导,启动。”

当第一股经过仪器过滤的能量,缓缓涌入顾言体内的瞬间,他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

那感觉,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意识,在一瞬间被黑暗吞噬。

在短暂失去意识的刹那,一幅尘封的画面,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他的脑海。

那是母亲苏晚留下的研究日志。他曾经翻阅过无数遍,却唯独忽略了最后一页。

那一页上,没有复杂的数据和公式,只画着两个潦草的,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人形。

而在人形的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他从未注意过的小字。

『共生,亦是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