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南天门裂隙时那狂暴的空间乱流，几乎将严燕林残存的力气彻底抽干。当他再次脚踏实地（或者说，踏足于一片未知界域松软、潮湿的土地）时，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他勉强用重剑支撑住身体，喉咙里满是腥甜的铁锈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周身撕裂般疼痛的经脉。
天界那金色的血雨、冰冷的律法、道貌岸然的仙使、以及最后那不顾一切劈出的、撼动天门的一剑…所有画面在脑海中混乱地闪回。他成功了，他逃出来了，但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沉甸甸的挫败和一片冰冷的茫然。
天界之行，一无所获。反而彻底得罪了这个本可能成为盟友的庞大势力，背上了一个“凶徒”的名号。六界崩坏在即，他却像一只无头苍蝇，撞得头破血流，前路在哪里？希望在哪里？
莫老仙倒是依旧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知又从哪儿摸出了他的宝贝葫芦，拔开塞子，美滋滋地灌了一口，咂摸着嘴，四下打量：“嗯…这鬼地方灵气稀薄，阴风嗖嗖，怕是离鬼门关不远喽。”
严燕林抬起头，环顾四周。他们似乎落在了一片荒芜的沼泽边缘，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枯死的树木扭曲着枝干，如同伸向天空的鬼爪。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殖质气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灵魂低语般的回响。这里绝非人界，也非天界，更非妖界那般的疯狂躁动，而是一种沉郁的、亡者般的寂静。
“前辈…”严燕林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难以掩饰的沮丧，“天界…已是如此。仙界冷漠，人族自危…这六界之大，难道就找不到一处清醒之地，寻不到一个愿意联手对抗末日之人吗？”他看着自己那依旧微微颤抖、缭绕着微弱紫金光芒的双手，“我这点力量…又能做什么？”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路挣扎，弑酋长，抗妖兵，闯天界，是否真的有意义？或许就像那些神将所说的，他本身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污染”，他的挣扎，反而加速了崩坏？
莫老仙闻言，斜睨了他一眼，又灌了一口酒，嘿嘿笑了起来，那笑声在这片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严燕林面前，酒气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看透万古沧桑的气息喷在他脸上。
“小子，耷拉着个脸给谁看呢？”莫老仙用空着的那只手胡乱拍了拍严燕林的肩膀（拍得他伤口一阵刺痛），“天条朽啦，框不住喽…仙路走岔道喽，一个个鼻子翘得比天高，眼睛却长在屁股上…嘿嘿，灵根…灵根也烂喽，从里头往外冒黑水儿…”
他说话颠三倒四，醉眼朦胧，像是在胡言乱语，却又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头，砸在严燕林的心上。
“你指望着那些金光闪闪、高高在上的地方能给出啥答案？”莫老仙嗤笑一声，伸出脏兮兮的手指，胡乱地指了一圈，“他们啊，要么自个儿在窝里斗得欢，要么就躲起来假装看不见…指望不上，指望不上咯！”
他打了个酒嗝，突然凑近严燕林，压低了声音，那双浑浊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清明的狡黠光芒，但转瞬即逝，又被醉意覆盖。他伸出那根刚刚指过天的手指，缓缓地、坚定地，指向了脚下——那片潮湿、阴冷、散发着淡淡亡魂气息的大地深处。
“源头…嘿嘿…”他的声音变得如同梦呓，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诡异力量，“不在那儿，不在上面那些花里胡哨的地方…”
“在下面呐…”
他重复着，手指又用力往下戳了戳，仿佛要戳穿这地层。
“下面…”严燕林下意识地重复着，目光顺着莫老仙的手指，看向那片幽暗的沼泽，感受着空气中那丝丝缕缕的灵魂回响。一个界域的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脑海——
灵界！
亡魂归处，万物灵性之源，也是最神秘、最不为人知的界域之一。九公残魂也曾提及灵界异动…
莫老仙说完，仿佛耗尽了力气，又或许是酒劲彻底上来了，身体一歪，靠着旁边一棵枯树滑坐下来，嘟囔着“下面…下面黑…记得带盏灯…”，不一会儿，竟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似乎沉沉睡去。
严燕林却怔在原地，心中的沮丧和茫然被这一番醉醺醺的“点拨”骤然驱散了不少。
天条朽，仙路歧，灵根腐…
源头在下面…
灵界！
是啊，他为何一直将目光投向那些看似强大光鲜的上界？或许真正的答案，正如莫老仙所言，藏在那些被忽视的、阴暗的、本源的地方？
他看着熟睡的莫老仙，又看向手中那柄沉寂的重剑，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却坚定的火焰。
无论前路如何，他必须走下去。
下一站，灵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