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忠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要一口吞下雷洛半生的积累啊！
“雄哥，这么大的动作，雷洛他……他手下那帮人，能同意吗？那可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
江盛雄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那是在九龙城寨杀伐决断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他会让他们同意的。因为不同意的代价，他付不起，那帮饿狼也付不起。”
他走到廖忠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忠哥，时代不同了。以前我们玩刀，讲的是谁的拳头硬。现在阿朵教我们玩脑子，讲的是谁的规矩新。雷洛的旧规矩，要过时了。”
“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帮他，也帮我们自己，立一个新的规矩。”
夜色中，雷洛的办公室内，他终于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大b，明早过来我家里，所有区的沙展，全部叫齐。跟他们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电话那头的大b明显愣了一下，但还是恭敬地应下。
挂断电话，雷洛看着窗外璀璨的维多利亚港夜景。
这片他看了半辈子的江山，从明天起，就要开始姓别人的姓了。
卖身，就要趁早。
他只希望，自己卖的这个价钱，能让跟着他的那班兄弟，安安稳稳地活过即将到来的那场惊天风暴。
......
次日清晨，港岛半山的雷洛公馆。
昂贵的波斯地毯上，跪着一地的人。
这些人，无一不是港九警界响当当的人物，各个警区的沙展、便衣头目，个个手上都沾着黑白两道的油水，是雷洛用二十年时间一手编织起来的庞大利益网络的关键节点。
大b，阿庆，沙展李，沙展陈，还有几个心腹中的心腹，站在最前面，脸色凝重地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雷洛。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雪茄烟雾，却压不住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紧张气息。
雷洛一夜未眠。
他的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清醒得近乎残酷。
他没有看跪在地上的那些人，只是低头，用一根小银勺，慢慢搅动着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蓝山咖啡。
“都来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洛哥，都来了。”大b躬身回答，心头的不安如同野草般疯长。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雷洛，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年迈雄狮，虽然威势仍在，却透着一股英雄末路的萧索。
雷洛终于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那些平日里在各自地盘上作威作福的沙展们，在他的注视下，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从今天起，规矩要改了。”
雷洛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每个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什么？”
“洛哥，你讲笑话啊？”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我决定，同江氏实业合作。”雷洛无视了骚动，继续用他那平淡到令人心悸的语调说道，“我们手头上所有‘不干净’的生意，全部停掉。物业、商铺、现金，会由江氏实业成立的资产管理公司接手，帮我们‘清理’干净，变成合法的股份和投资。”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洛哥！你这是要把兄弟们卖了啊！”一个脾气火爆的沙展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我们跟着你拼了这么多年，你现在一句话，就要把我们的饭碗全砸了？”
“是啊洛哥！江家父女是什么人？吃人不吐骨头的！钱到了他们手上，还能有我们的份？”
“我们不服！凭什么啊！”
质疑声、怒吼声、哀求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掀翻公馆的屋顶。
屈辱，是如此的灼心。雷洛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这比他当初被英国佬警司当众扇耳光还要难堪。那时候他是为了往上爬，现在，他却是为了活下去。
他缓缓举起一只手。
喧闹的客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解释，或者说，是他们想要的那个答案。
“你们以为，我想吗？”雷洛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悲凉。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他曾经以为永远属于自己的繁华都市。
“你们知不知道，港督府来了个新‘扫把’，叫麦理浩？”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雷洛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这把新扫把，第一件事，就是要‘打扫’我们。”雷洛转过身，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他要成立一个部门，一个不归警队管，直接向他负责的部门，专门查我们！查我们每一个人！查我们这么多年收的每一分钱！”
这个消息，比江家的威胁要可怕一万倍。江家是江湖人，讲的是利益。但港督府要动他们，那就是天要塌下来了！
“这个部门，叫廉政公署。”雷洛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这个他从江小朵那里听来的，如同催命符一般的名字。
“到那时候，你们收过的钱，买下的楼，开的马栏，放的数，全都会变成套在你们脖子上的绞索！”雷洛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们以为江家是要吞了我们？错了！江家是在给我们一条活路！”
“他们有办法，把我们的黑钱洗白，把我们的罪证抹掉！让你们从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变成穿西装、打领带的上等人！”
他指着那个叫嚣得最凶的沙展，厉声喝道：“你！到时候被人抓进去，把老婆仔女都供出来吗？你！你那些藏在床板下的金条，能帮你挡子弹吗？还有你！你以为躲到、到南洋就没事了？人家照样能把你引渡回来！”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每个人的头顶浇下，让他们从愤怒的狂热中瞬间清醒，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是啊，时代要变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权力和财富，在新的规则面前，不堪一击。
雷洛看着一张张变得煞白和恐惧的脸，心中最后一点不甘也烟消云散。他知道，自己赌对了。用一个更大的恐惧，去压制眼前的愤怒。
“路，我已经给你们指出来了。”他坐回沙发上，重新端起那杯咖啡，轻轻呷了一口，“要么，跟着我，把身家性命交出去，换一个下半辈子的安稳富贵。要么，你们现在就走出这个门，守着你们那些带血的钱，等着被新扫把扫进垃圾堆。”
“我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还愿意跟我雷洛走下去的，就过来。”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任何人。
大b看着雷洛疲惫的侧脸，又看了看那些失魂落魄的同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天，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