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书店的格子窗,在空气中投下温暖的光柱,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安娜——林薇——正踮着脚,试图将一本厚重的艺术画册放回书架顶层。店内流淌着轻柔的古典乐,只有一位老太太在角落安静地翻阅着一本园艺书籍。一切都和过去数百个平静的午后一样,安宁得近乎慵懒。
就在这时,门口的老式黄铜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叮铃”一声。
有客人来了。
林薇没有立刻回头,只是手下动作微微一顿,完成了放书的动作,然后才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店主一样,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转过身来。
“下午好,需要帮……”
她的声音,在她看清门口站着的那个人时,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顿了一下,如同唱针在黑胶唱片上划过一道微不可闻的杂音。脸上的笑容未变,但眼底深处,某种冰封已久的东西,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
陆沉渊。
他就站在那里,穿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羊绒衫,外面套着敞开的黑色风衣,风尘仆仆,像是刚从某个遥远的地方赶来。他没有带随从,没有保镖,只有他一个人。他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几乎挡住了大半倾泻进来的阳光,让店内的光线都仿佛暗了一瞬。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穿越过书架和光影,牢牢地锁在她身上。里面没有了商场上的凌厉算计,也没有了指挥行动时的冰冷决断,只剩下一种复杂的、沉淀了许久的深沉,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风霜洗礼后的疲惫。
他站在那里,没有立刻走进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确认眼前这个穿着亚麻长裙、围着素色围裙、在满室书香中转过身来的女人,是否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滞。
角落里的老太太似乎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气氛,好奇地抬眼看了看门口气质不凡的男人,又看了看呆立在书架前的店主,然后明智地低下头,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书里。
最终还是林薇先动了,她脸上的笑容未变,甚至更加自然了几分,她放下手中用来掸灰尘的羽毛掸子,语气温和得像对待任何一位陌生顾客:
“下午好,先生。请问需要找什么书吗?”
她站在原地,没有上前,维持着一个店主应有的、礼貌而疏离的距离。
陆沉渊这才仿佛被她的声音唤醒,他抬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她,像是要将她此刻的样子,与她记忆中无数个影像重叠、比对。
他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比记忆中似乎低沉沙哑了些,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痕迹:
“好久不见。”
四个字,简单,却重若千钧。瞬间击碎了所有刻意维持的平静假象。
林薇(安娜)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她看着他那张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脸,看着他眼底那抹无法伪装的疲惫与深沉,一直紧绷着、试图彻底隔绝过去的某根弦,悄然松动。
她沉默了几秒,阳光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最终,她几不可闻地轻轻吁了口气,没有再伪装,只是同样轻声地回应,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
“是啊,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