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魁带着黑风盗狼狈退走,那股令人窒息的金丹威压也随之消散。官道上,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两侧坍塌的峭壁,以及遍地狼藉的货车残骸和驮山兽的血肉。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以及万魂幡留下的淡淡阴煞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如同温暖的潮水,席卷了商队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许多人脱力地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脸上混杂着后怕、激动以及对那位月白身影的无尽感激。低低的啜泣声、庆幸的交谈声开始响起,打破了之前死寂般的沉默。
“慕容公子!您真是我们商队的大恩人啊!”钱多多连滚带爬地冲到慕容白面前,脸上的肥肉因为激动而颤抖,小眼睛里闪烁着真诚(或许也掺杂着对商业利益失而复得的狂喜)的泪花,“要不是您及时出现,我们、我们今天就全交代在这里了!回到天风城,我钱多多必有重谢!我们万宝楼必有重谢!”
慕容白此刻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气息也比之前萎靡不少,那柄珍爱的山河扇更是灵光黯淡,扇骨上裂纹清晰可见。他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脸上的笑容依旧保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风度:“钱管事客气了,路见不平罢了。何况,林家如此行事,也确实太不把我慕容家……和万宝楼放在眼里了。”
他说话间,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正在走过来的叶问天三人。
叶问天走到近前,再次深深一揖:“慕容公子援手之恩,木十三铭记五内。” 他的语气真诚而郑重。无论慕容白出于何种目的,今日若无他,他们三人绝无幸理。
苏凌薇也微微欠身行礼,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缓和:“多谢慕容公子。” 即便隔着兜帽,也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谢意。
墨辰更是激动得小脸通红,看着慕容白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尊下凡的天神:“慕容大哥!你太厉害了!连那个金丹老怪物都被你打跑了!”
慕容白哈哈一笑,显得很是受用,他用没拿扇子的手揉了揉墨辰的头发(这个动作让他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生气):“小家伙嘴真甜。不过可不是我打跑的,是那老鬼心疼他的破幡,自己溜了。” 他看似随意,实则目光在叶问天和苏凌薇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感知到叶问天那内敛却精纯的星辰气息,以及苏凌薇那深藏不露的冰寒灵力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木小兄弟,你这‘木十三’的名字,怕不是真名吧?”慕容白摇着那柄破扇子,笑眯眯地问道,语气带着调侃,却不容回避。
叶问天心中早有准备,坦然道:“出门在外,些许伪装,让慕容公子见笑了。在下叶问天。” 既然决定暂时借势,再隐瞒真名就显得不够诚意了。同时,他也介绍了苏凌薇和墨辰的真名。
“叶问天……好名字,一听就是主角模板。”慕容白挑眉,说了一句让叶问天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感觉莫名很贴切的话,“叶兄弟,你答应我的那份‘传承感悟’……”
“慕容公子请放心,叶某绝非忘恩负义之人。待入城安顿下来,便即刻为公子整理。”叶问天立刻表态。他用的是“整理”而非“抄录”,暗示他并非直接将完整传承交出,而是加入自己的理解和感悟,这既显得诚意十足,又保留了核心机密。
慕容白是聪明人,自然听懂了弦外之音,满意地点点头:“好说,好说。叶兄弟是信人。” 他不再纠缠此事,转而看向一片混乱的商队,“钱胖子,还能走吗?这地方可不是久留之地。”
“能!必须能!”钱多多瞬间打起精神,展现出一个优秀商队管事的能力,扯着嗓子喊道,“都别愣着了!能动弹的赶紧帮忙!轻伤的把重伤的扶上车!货物……能抢救多少算多少!把还能用的驮山兽牵过来!一炷香后,我们必须出发!”
在他的指挥下,残存的商队成员开始忙碌起来。哀嚎声、催促声、搬运货物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劫后的仓促与悲壮。
叶问天也上前帮忙,将一些散落的、还算完好的货物搬上仅存的几辆货车。他的动作看似寻常,但每一次发力,肌肉的牵动、灵力的流转,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经脉传来的隐隐作痛。“星爆”秘法的副作用开始显现,加上之前强行冲关战斗的消耗,他此刻的状态其实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差。
苏凌薇默默跟在他身边,虽然没有说话,但每当叶问天搬运稍重的货物时,她总会看似不经意地搭把手,一股柔和的冰系灵力会悄无声息地渡过去一丝,帮他缓解经脉的灼痛。叶问天感受到这份无声的关怀,心中微暖,侧头对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苏凌薇却立刻别过脸去,兜帽下的耳廓微微泛红,只是那清冷的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
墨辰则跑前跑后,帮着照顾伤员,递送清水和简单的伤药。他年纪小,手脚麻利,倒是帮了不少忙。只是偶尔看向慕容白那崇拜的目光,以及看向叶问天时那与有荣焉的表情,暴露了他少年心性。
慕容白没有插手这些杂务,他寻了处稍微干净点的石头坐下,看似在闭目调息,实则神识早已如同水银泻地般蔓延开来,警惕着周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他可不认为林魁会就这么甘心放弃。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感,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显示他内心的警惕并未放松。
(新人物登场:白小怜)
就在商队勉强整理完毕,准备再次出发时,官道后方传来一阵清脆急促的马蹄声。众人顿时又紧张起来,纷纷握紧了武器。
只见一骑绝尘而来,骑手竟是一名身穿淡绿色劲装、腰间挂着个小药箱的少女。她看起来约莫二八年华,梳着利落的双环髻,肌肤胜雪,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顾盼间带着几分狡黠和好奇。她骑术极佳,驾驭着一匹神骏的白马,在狼藉的官道上灵巧地穿梭,很快就来到了商队近前。
“吁——”少女勒住缰绳,目光扫过战场痕迹,最后落在慕容白身上,眼睛顿时一亮,声音如同黄莺出谷,带着几分娇憨和埋怨:“慕容哥哥!你果然在这里!听说你和林魁那个老不修打起来了?没事吧?哎呀,你的山河扇怎么裂了?心疼死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盈地翻身下马,跑到慕容白身边,毫不避嫌地抓起他的手腕,一股柔和的、充满生机的绿色灵力便探了进去。
慕容白睁开眼,看到少女,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带着宠溺的无奈笑容:“小怜,你怎么跑来了?这里危险。”
“哼!要不是我偷偷跟着你,还不知道你在这里跟人拼命呢!”名叫白小怜的少女嘟着嘴,仔细探查着慕容白的伤势,“灵力消耗过度,脏腑有些震荡,问题不大……但是山河扇受损,反噬不小,得好好温养一段时间。” 她说着,从腰间的小药箱里取出一个白玉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沁人药香的绿色丹药,不由分说地塞进慕容白嘴里,“快吃了!这是我刚炼制的‘百草回元丹’,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慕容白顺从地吞下丹药,苦笑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略略略!”白小怜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才好奇地打量起商队的其他人。她的目光在叶问天、苏凌薇和墨辰身上转了一圈,尤其是在感知到叶问天身上那股与伤势不符的、隐隐透出的精纯气息时,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慕容哥哥,这几位是?”白小怜歪着头问道。
“哦,这几位是叶问天叶兄弟,冰凝仙子,墨辰小兄弟。”慕容白简单介绍了一下,又对叶问天几人道,“这位是白小怜,我们天风城‘百草堂’白大师的孙女,医术得了真传,就是性子跳脱了些。”
“白姑娘。”叶问天拱手行礼。他能感觉到这少女虽然年纪小,但修为赫然已是筑基初期,而且那股精纯的木系生机灵力,显示其传承不凡。百草堂,听起来就是医药世家。
“你们好呀!”白小怜笑嘻嘻地回礼,目光尤其在苏凌薇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同为女子,她敏锐地感觉到了苏凌薇身上那股清冷脱俗的气质,“这位姐姐好漂亮,就是感觉有点冷冰冰的。”
苏凌薇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白小怜也不介意,又看向叶问天,大眼睛眨了眨:“叶大哥,你受伤不轻啊,经脉有撕裂的痕迹,还用了激发潜能的秘法吧?要不要我帮你看看?我的医术可是很厉害的哦!” 她说着,就要上前把脉。
叶问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婉拒道:“多谢白姑娘好意,些许小伤,不敢劳烦姑娘。” 他的秘密太多,星核碎片、修罗传承,都不宜让外人探查。
白小怜撇撇嘴:“哼,一个个都讳疾忌医。慕容哥哥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算了算了,本姑娘还不乐意伺候呢!” 她嘴上这么说,却又偷偷瞄了叶问天几眼,显然对这个能引得林家大动干戈、慕容哥哥亲自出手相护的少年充满了好奇。
有了白小怜的加入,队伍的气氛稍微活跃了一些。她就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围着慕容白叽叽喳喳,偶尔也会和墨辰说几句话,对沉默的苏凌薇则抱有一种混合着好奇和一点点不服气的观察。
商队再次启程,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队伍也缩短了一大截,显得颇为凄凉。但好在,剩下的路程再无波折。
约莫两个时辰后,当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色时,一座无比雄伟、仿佛亘古巨兽般匍匐在大地上的城池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城墙高耸入云,目测至少有百丈之高,墙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青黑色,上面布满了斑驳的痕迹和无数玄奥的符文,隐隐流动着灵光,散发出一股厚重、沧桑、坚不可摧的气息。城墙向两侧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
无数道各色流光(那是修士驾驭的飞行法器或灵兽)如同归巢的鸟儿般,在城池上空穿梭往来,划破天际,显得繁华而忙碌。即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那座城池散发出的磅礴生机和浩瀚灵力。
天风城,天风郡的中心,终于到了!
所有幸存下来的商队成员,包括钱多多,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真正放松和喜悦的神情。经历了连番生死劫难,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叶问天望着那座雄伟的城池,心中也是波澜起伏。这里,将是新的起点,还是另一个更大的漩涡?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星核碎片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感。而在他的感知中,天风城方向,那两个之前感应到的星核碎片共鸣光点,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其中一个,仿佛就在城内,而另一个,则飘忽不定,似乎位于城中某个特殊的位置,或者被什么力量遮蔽了。
“天风城……我来了。”叶问天在心中默念,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慕容白看着远处的城池,又看了看身旁的叶问天,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摇着破扇子,对钱多多说道:“钱胖子,入城之后,叶兄弟他们三人,就由我来安排吧。你带着商队自去万宝楼交割货物便是。”
钱多多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连忙点头:“是是是!一切听慕容公子安排!” 他心中明镜似的,慕容白这是要“接收”叶问天这“宝贝”了。不过这样也好,有慕容家罩着,至少明面上林家不敢再轻易动手,他万宝楼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叶问天对此并无异议。既然选择了借势,那就要借到底。而且,他也需要借助慕容家的力量,尽快在天风城立足,并弄清楚林家以及那两枚星核碎片的情况。
商队缓缓靠近那巨大的城门。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天风城的宏伟。城门洞高大深邃,足以让十辆马车并行。城门口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各族修士混杂,气息强弱不一,显得异常繁华。身着制式铠甲的城卫军手持长戟,眼神锐利地巡视着进出的人群,维持着秩序。
缴纳了入城税后,商队终于驶入了天风城内。
刹那间,一股更加喧嚣、更加充满活力的声浪扑面而来!宽阔足以容纳数十辆马车并行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叫卖声、谈笑声、灵兽嘶鸣声、法器飞过的破空声……各种声音交织成一曲繁华的都市交响乐。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气——食物的香味、丹药的清香、材料的异香,还有……属于庞大城市的、复杂的人间烟火气。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光滑如镜,两旁甚至还有排水沟渠,显示出良好的城市规划。楼宇鳞次栉比,风格各异,有的古朴大气,有的雕梁画栋,有的甚至直接悬浮在半空之中,灵光闪耀。
这里的一切,都与青阳城那种边陲小城有着天壤之别!
墨辰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嘴张得老大,不停地发出“哇”、“天啊”的惊叹声,活脱脱一个刚进城的土包子。就连苏凌薇,兜帽下的目光也微微闪动,显然也被这天风城的繁华所触动。
叶问天虽然表面平静,但内心同样震撼。这就是更广阔的世界吗?
“怎么样?我们天风城还不错吧?”白小怜得意地扬起小脸,仿佛这城市是她家开的一样。
慕容白笑了笑,对叶问天道:“叶兄弟,你们初来乍到,我先带你们去个安静的地方落脚。至于那份‘感悟’,不急在一时,你先好好养伤。”
“有劳慕容公子了。”叶问天点头。
慕容白领着几人,没有走最繁华的主干道,而是拐入了一条相对清净、但依旧宽阔整洁的街道。街道两旁多是高门大院,显然是达官显贵或强大修士的居住区。
最终,他们在一条幽静的巷子尽头,在一座看起来并不起眼、但门楣上悬挂着“听雨小筑”牌匾的宅院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我的一处别院,平时没什么人来,还算清净安全。”慕容白说着,取出一枚玉符,对着大门一晃,灵光闪过,大门无声无息地滑开。
院内别有洞天。小桥流水,假山亭台,布置得极为雅致,灵气也比外面浓郁数倍,显然布置了聚灵阵法。
“你们暂时就住在这里。需要什么,跟这里的管家说就行。”慕容白安排道,“小怜,你帮忙看看叶兄弟的伤势,用些好药,费用记我账上。”
“知道啦!”白小怜爽快答应。
安排好一切,慕容白似乎还有要事,便带着白小怜先行离开了。离开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叶问天一眼,传音道:“叶兄弟,安心在此养伤。林家那边,暂时还不敢把手伸到我这里来。不过,天风城的水很深,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详谈。”
叶问天目送慕容白离去,心中明白,暂时的安全只是表象。慕容白的庇护并非无偿,那份“传承感悟”是代价,而自己身上真正的秘密——星核碎片,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转身看向这座精致却如同牢笼般的“听雨小筑”,又看了看身旁的苏凌薇和墨辰,深吸了一口天风城浓郁而复杂的空气。
新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