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宫”地下指挥中心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服务器低沉的嗡鸣和心跳声。陆少华的决定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无声的涟漪。清除索拉诺检察官——不是通过血腥的枪杀，而是制造一场“意外”。这个命令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比卡洛斯直白的刺杀提议更加刺骨。这是一种更冷酷、更精密，也更能体现陆少华此刻心态的解决方式——他要的不是对抗法律，而是玩弄规则于股掌，让法律本身看起来像个愚蠢的瞎子。
“‘幽灵’，”陆少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要索拉诺未来七十二小时内的全部行程，精确到分钟。她的上下班路线、常去的咖啡馆、健身房预约、甚至她习惯在哪家便利店买咖啡。”
李俊的手指早已在键盘上飞舞，眼中闪烁着技术狂人特有的专注光芒。“已经在切入市政交通监控系统、她的手机GpS历史记录，还有她助理的云端日历……给我点时间，华哥。她是个谨慎的人，数字足迹很干净，但没有人是完美的。”
“卡洛斯，”陆少华转向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猎豹的壮汉，“找一辆车。要最常见的款式，颜色普通，车况良好，但最好是即将报废或者来自废车场，无法追查到具体所有者。再找一个信得过、心理素质好、车技精湛的司机。告诉他，任务完成后，会有一大笔钱和一张去南美的单程票等着他。”
卡洛斯眼中凶光一闪，但这次他压下了直接动手的欲望，点了点头：“明白。蒂华纳最不缺的就是为了钱什么都敢干的老司机。我会找一个‘影子’。”
“伊莎贝拉，”陆少华最后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女伴，“你那边，律师团的拖延战术进行得怎么样？”
伊莎贝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商业精英的冷静：“卡斯蒂略上校那边反馈，内政部内部有不同声音，认为索拉诺的证据链存在‘瑕疵’，尤其是关于赫克托之死的部分，质疑其急于求成。我们已经以‘龙宫’餐饮公司的名义，向第五巡回法院提交了紧急申诉，质疑调查令的合法性，理由是证据来源涉嫌非法窃听和诬陷。法院已经受理，但……审理需要时间，索拉诺完全可以凭借‘情况紧急、证据可能被销毁’为由，申请强制先行执行。法官很可能会支持她。我们最多……可能只能拖延到明天中午。”
“明天中午……”陆少华沉吟道，“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窗口。足够了。”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龙宫”地下指挥中心像一部精密仪器般高效运转。李俊成功黑入了索拉诺常去的几家咖啡馆和健身房的预约系统，甚至通过一个公共wi-Fi漏洞，短暂获取了她私人平板的部分浏览记录。一幅清晰的行为模式图逐渐在屏幕上形成。
“她是个工作狂，”李俊汇报道，“几乎每晚都在办公室待到九点以后。然后会开车回家，路线相对固定，喜欢走沿海的‘日落大道’，那条路晚上车少，风景好，但……有几个急弯。她明天晚上七点半，在城东的‘正义之盾’法律援助中心有一个志愿者会议，这是她雷打不动的每周行程。会议预计九点结束。”
陆少华走到电子地图前，目光锁定在蜿蜒的沿海日落大道上。他的手指在一个急弯处轻轻一点，那里护栏有一段不太显眼的陈旧痕迹。“这里……天气预报说明天晚上有雨，虽然不大，但路面会湿滑。”
一个计划的雏形在他脑中迅速成型，冷酷而精密。
“卡洛斯，车和司机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一辆九十年代的旧福特，从废车场弄出来的，牌照是假的，发动机被动过手脚，会让刹车在特定情况下偶尔失灵，但平时看不出来。司机是‘老烟斗’，为赫克托开过十几年车，嘴巴严，车技没话说，就是好赌，欠了一屁股债，急需钱。”
“告诉他，目标车辆是一辆深蓝色的政府牌照轿车。明晚九点十五分左右，会出现在日落大道中段。他需要做的，就是在目标车辆过这个弯道时，从对向车道‘正常’行驶，但在交汇的瞬间，因为‘雨天路滑’和‘车辆老旧’，‘意外’地失控，撞向目标车辆驾驶室的位置。力度要掌握好，不能像蓄意谋杀，但要确保致命。”
卡洛斯舔了舔嘴唇：“明白。撞击后，‘老烟斗’会立刻弃车，按照预定路线撤离，我们的人会接应他。那辆旧福特会留下，看起来就像一场倒霉的交通事故。”
陆少华点点头，看向李俊：“‘幽灵’，明天晚上七点到十点，我需要你暂时‘干扰’一下日落大道中段几个关键路口的监控摄像头。不需要完全黑掉，那样太明显。制造一些短暂的、合理的信号故障，比如画面闪烁、延迟几分钟。让时间线变得模糊。”
“小菜一碟。”李俊自信地说。
“伊莎贝拉，准备好现金，等‘老烟斗’安全撤离后，第一时间支付。然后，让他永远消失。”
“已经安排好了。”伊莎贝拉的声音有些干涩。
一切安排就绪，一种令人窒息的等待开始了。陆少华独自坐在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索拉诺检察官的照片。那是一个面容严肃、眼神坚定的女性，看得出来，她对自己所扞卫的正义充满信念。陆少华的内心并非全无波澜。杀死一个腐败的警察或者黑帮分子，他毫无负担，但索拉诺不同。她代表着他曾经相信过，后来又被迫背离的某种秩序和光明。然而，他深知，在这条路上，任何一丝心软，都将是致命的毒药。为了生存，为了刚刚建立起雏形的帝国，为了跟随他的人，他必须将这点波澜彻底抹平。这就是成为枭雄的代价——将灵魂的一部分典当给黑暗。
第二天，夜幕如期降临。正如预报所说，天空中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蒂华纳的街道被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霓虹光影中。
晚上九点零五分，“幽灵”李俊报告：“目标离开法律援助中心，上车，预计九点十七分左右进入日落大道路段。”
九点十分，卡洛斯低声道：“‘老烟斗’就位。旧福特停在预定地点，他看起来很冷静。”
陆少华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那辆深蓝色的政府轿车在雨夜的街道上平稳行驶，而另一辆看似普通的旧福特，正如同命运的阴影，从另一个方向悄然逼近。
九点十六分。指挥中心落针可闻，只有雨水敲打虚拟地图上车辆光标的细微声响。
九点十七分。两个光点沿着日落大道，相对而行，距离迅速缩短。
九点十八分。光点即将在那个预设的急弯处交汇。
陆少华猛地睁开眼，下令：“‘幽灵’，干扰开始。”
“明白，监控信号干扰启动……现在！”李俊按下回车键。
地图上，代表监控摄像头的几个小图标瞬间变成了表示故障的黄色。
几乎在同一时间，卡洛斯戴着耳麦，低沉地复述着他听到的现场汇报：“目标车辆进入弯道……车速平稳……旧福特启动，对向驶来……接近……交汇……就是现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陆少华甚至能想象出那幅画面：雨夜，湿滑的路面，昏暗的光线。深蓝色轿车正常转弯，而对向的旧福特却突然像是打滑一样，车头不可控制地甩向一侧，轮胎摩擦湿滑路面发出刺耳却短暂的声音——因为一切发生得太快——然后，“砰！！！”
一声沉闷的、通过通讯器隐约传来的撞击声，让地下指挥中心里的每个人心脏都骤停了一拍。
“撞击完成！”卡洛斯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正中驾驶室侧门！力度很大！目标车辆被撞得旋转，冲向了路边护栏！旧福特也熄火了！”
“司机情况？”陆少华的声音冷得像冰。
“‘老烟斗’报告，他按照计划，在撞击前瞬间做了自我保护动作，额头有点擦伤，不严重。他正在弃车，按路线撤离！”
“目标车辆呢？”
“车里只有司机……不，只有索拉诺检察官一人！驾驶室一侧严重变形！她……她好像没动静了！”
“接应小组确认，‘老烟斗’已安全上车，正在离开现场。”另一条通讯频道传来消息。
“干扰解除。”李俊同时操作，地图上的监控图标恢复了绿色。“故障记录已经生成，看起来就像普通的信号波动。撞击瞬间的画面……大概率是缺失或模糊的。”
完美。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一场在雨夜发生的，因为车辆老旧、刹车偶尔失灵、路面湿滑导致的 tragic 交通事故。一个尽职尽责的检察官，不幸在加班回家的路上，遭遇了意外。一切都天衣无缝。
几分钟后，卡洛斯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递过一个加密的平板电脑：“华哥，现场的初步画面……路过车辆的行车记录仪流出的，警方还没完全封锁现场。”
画质粗糙，摇晃，充满雨水的痕迹。可以看清那辆深蓝色的轿车驾驶室一侧被撞得深深凹陷进去，挡风玻璃呈蛛网状碎裂。一个模糊的人影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警灯和救护车的灯光开始闪烁，映照着这悲惨的一幕。
陆少华看着画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电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某个角落，某种东西彻底凝固、冰冷了。他除掉的不仅仅是一个威胁，更是亲手扼杀了某种可能的……底线。
“清理所有痕迹。”他放下平板，声音平静得可怕，“那辆旧福特，让它永远消失。支付‘老烟斗’酬金，送他离开。告诉所有人，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只是在全力应对明天的调查。”
“是！”卡洛斯和李俊应声而去。
伊莎贝拉却没有动，她看着陆少华，眼神复杂，有庆幸，有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华……我们……”
陆少华转过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威士忌。他将其中一杯递给伊莎贝拉，自己的那一杯一饮而尽。火辣的酒液灼烧着他的喉咙，却无法温暖他此刻冰冷的内心。
“我们刚刚通过了一场考试，”他看着空酒杯，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伊莎贝拉宣告，“一场关于如何在这个黑暗世界里生存下去的，血淋淋的考试。从今天起，再没有什么规则能保护我们，除了我们自己的力量。”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厚厚的水泥天花板，望向蒂华纳雨夜的真实天空。
“而我们的力量，将建立在敌人的尸骨之上。安娜·索拉诺……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帝国的车轮，碾过荆棘与尸骨，继续向前。而陆少华，在完成这场“完美犯罪”后，也彻底完成了从被迫防卫到主动进击、从心存犹疑到冷酷决绝的枭雄蜕变。前方的路，注定更加血腥，也更加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