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克托庄园“一千零一夜”的“沉默之室”被彻底搬空后,陆少华和伊莎贝拉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那份沉重的“遗产”被转移到“龙宫”地下经过“幽灵”李俊改造的、堪比小型军事基地数据中心的绝对安全密室里。物理上的转移完成了,但真正艰巨的工作——激活并掌控赫克托留下的那个庞大而危险的黑金网络——才刚刚开始。
空气中弥漫着加密服务器运转的低沉嗡鸣,以及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伊莎贝拉坐在巨大的弧形办公桌后,面前并排摆放着三台高分辨率显示器,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银行交易记录和经过“幽灵”初步解密的赫克托笔记。她的金发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泛着近乎金属的光泽,碧蓝的眼眸锐利如鹰,快速扫过每一条信息,大脑如同高速计算机般运转,交叉比对,去伪存真。
陆少华则站在一旁,背对着她,凝视着墙上新挂上去的一幅墨西哥行政区划图。与赫克托那张标记着走私路线和势力范围的地图不同,这张图上,被伊莎贝拉用不同颜色的电子图钉标记出了一个个名字和职位——那是从赫克托的“遗产”中梳理出的、遍布政、警、法、军乃至媒体的关键人物。
红色图钉代表最高级别,如州长、联邦部长、高级检察官、将军;黄色代表实权中层,如市级官员、警察局长、海关关长、法官;蓝色则代表那些看似不起眼却身处要害岗位的“螺丝钉”,比如部长秘书、高级警官的副官、监狱长、关键媒体的主编……这些图钉之间,又被细细的、代表金钱流向和庇护关系的线条连接,构成了一张覆盖整个权力结构的、令人窒息的大网。
“这简直……就是一个影子政府。”伊莎贝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惊人财富般的兴奋与警惕,“叔叔几十年的经营,几乎把能收买的关键节点都摸了一遍,而且记录得如此……详尽。”
陆少华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找到开关了吗?哪些线是活的,哪些已经断了?”
“正在找。”伊莎贝拉敲击键盘,调出一个复杂的关系图谱,“赫克托的体系很聪明,他不是直接给钱,而是通过层层嵌套的空壳公司、‘合法’的政治献金、海外‘咨询’合同、甚至子女的‘奖学金’和夫人的‘艺术赞助’来进行。但核心的联络人和交付方式,在他的私人笔记里有明确的代号和规律。”
她指向屏幕上的一个代号“Z-01”:“比如这个,对应的是现任的蒂华纳所在州的州长恩里克·萨尔加多。赫克托的记录显示,上次州长竞选,我们通过巴拿马的一家空壳公司,向他的政治行动委员会注入了八百万美元。而回报是,州警察部队对我们主要运输路线的‘选择性失明’,以及几次针对竞争对手的精准打击。”
“联系方式?”陆少华言简意赅。
“一个加密的卫星电话号码,以及一个中间人——州长的首席政治顾问,迭戈·奥尔蒂斯。所有非正式沟通都通过他。”伊莎贝拉点开另一个档案,上面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的照片和资料,“根据记录,奥尔蒂斯是个聪明而贪婪的人,他是关键枢纽。”
“联系他。”陆少华下令,“用赫克托的备用加密频道。告诉他,遗产的继承人希望延续过去的‘良好合作’,并且,为了表达诚意,我们愿意提前支付下一季度的‘政治气候维护费’。”
伊莎贝拉深吸一口气。这是第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对方会有什么反应?是欣然接受新的金主,还是认为赫克托倒台后可以摆脱控制,甚至……反过来咬一口向政府表功?
她按照赫克托笔记中的方式,编辑了一条措辞谨慎但意图明确的加密信息,通过一个一次性的匿名节点发送了出去。信息发出后,密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嗡声格外清晰。这是一种心理上的较量,等待回复的每一分钟都显得漫长。
不到二十分钟,回复来了。同样加密的简短信息:“时间?地点?”
伊莎贝拉松了口气,看向陆少华:“他接了。要求见面。”
陆少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告诉他在‘安全屋A’,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三点。让卡洛斯带一队人提前布控,确保绝对安全,也确保……没有尾巴。”
次日下午,“安全屋A”——一处位于蒂华纳市中心高档写字楼内的伪装贸易公司。会客室内,迭戈·奥尔蒂斯准时出现,他穿着得体的西装,表情镇定,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谨慎。
陆少华没有亲自出面,而是隐藏在单向玻璃后面。伊莎贝拉作为“继承人”的全权代表,与奥尔蒂斯会面。
“奥尔蒂斯先生,很高兴见到您。”伊莎贝拉微笑着,举止优雅,仿佛在进行一场普通的商业谈判,她将一个看似普通的公文箱推了过去,“这是我们的诚意。现金,不连号旧钞。以及,一些关于海湾集团可能对州长家人不利的……‘情报’,或许对萨尔加多州长的安全保卫工作有所帮助。” 后一句是赤裸裸的暗示和威慑,表明我们不仅给钱,还能制造麻烦或提供保护。
奥尔蒂斯打开公文箱,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美金。他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便合上了箱子,脸上露出了职业化的笑容:“罗德里格斯小姐,萨尔加多州长一直欣赏赫克托先生的……远见。对于延续合作,他持开放态度。不过,眼下局势微妙,海湾集团那边,似乎也开出了不错的条件……”
伊莎贝拉心中冷笑,这是要坐地起价了。她从容地品了一口咖啡:“奥尔蒂斯先生,海湾集团能给的,我们能给得更多。而且,我们更懂规矩,也更……持久。赫克托叔叔虽然不在了,但他的网络和智慧留了下来。我们希望的是长期、稳定的共赢。比如,关于下个季度州议会那个可能影响边境贸易的议案……”
一场围绕金钱、权力和未来承诺的博弈在平静的表面下展开。伊莎贝拉展现出了惊人的谈判技巧,既展示了财力,也暗示了潜在威胁(那份“情报”),更指明了共同利益。最终,奥尔蒂斯带着满意的笑容和装满现金的公文箱离开,默认了权力的平稳过渡。
“第一步,成了。”伊莎贝拉回到密室,向陆少华汇报。
陆少华点点头:“继续。下一个目标,蒂华纳警察局局长。”
接下来的几天,伊莎贝拉如同一个精准的操盘手,开始有序地“激活”赫克托网络中的关键节点。
蒂华纳警察局局长卡蒙纳,一个以强硬着称但私生活糜烂、拥有巨额不明财产的家伙。伊莎贝拉没有直接给钱,而是派人“恰好”拍到了他与他年轻的情妇在海外度假的亲密照片,以及情妇名下突然多出的一栋豪宅的记录。然后,由一位“热心市民”将这些材料的副本寄给了局长先生。
当天晚上,局长先生的加密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带着惊恐和愤怒。
伊莎贝拉的声音则冷静得像冰:“局长先生,我们只是想提醒您,蒂华纳的治安需要您这样的精英来维护。至于这些可能影响您声誉的小麻烦,我们已经帮您‘处理’了源头。另外,我们注意到您手下的反黑组似乎对城东的几家夜总会特别‘关照’,那里面似乎有海湾集团的重要人物在寻欢作乐?或许您可以更有效地分配警力。”
第二天,对陆少华旗下几个边缘产业的例行“检查”被取消,而反黑组则突击检查了海湾集团控制的两个重要地下赌场,缴获少量毒品,抓了几个小头目,让海湾集团损失不小且颜面尽失。
警察局长卡蒙纳,用一次对竞争对手的打击,默默表达了对新金主的“效忠”。
海关关长雷耶斯,则是一个看似清廉,但儿子在华尔街投资公司工作,业绩好得令人咋舌的角色。伊莎贝拉通过复杂的海外资金路径,向那家投资公司注入一笔资金,指定由雷耶斯儿子操盘,并“恰好”让他赚取了一笔惊人的、看似完全合法的佣金。同时,一份详细说明这笔资金如何通过层层转账最终受益于关长大人的文件副本,送到了关长的办公桌上。
雷耶斯关长在沉默了一天之后,主动联系了伊莎贝拉指定的中间人,表示“愿意在合法合规的范围内,为促进蒂华纳的合法贸易提供便利”。这意味着,陆少华的货物在未来通过海关时,将享受“绿色通道”。
伊莎贝拉甚至还启动了几个媒体界的“联系人”。于是,本地一家有影响力的报纸开始刊登一些“客观”报道,描绘在“赫克托时代”结束后,蒂华纳治安如何恶化,暗示海湾集团的残暴,同时也有一些模糊的提及,称“新的势力”似乎更注重“秩序”和“不与平民为敌”。舆论的导向,在悄无声息中开始发生微妙变化。
金钱、把柄、利益承诺……伊莎贝拉将赫克托留下的这些武器运用得越来越纯熟。她发现,运作这个黑金网络,其核心与运作金融市场有异曲同工之妙——都需要精准的信息、对人性贪婪和恐惧的洞察、以及风险控制。只不过,这里的“资本”是权力,而“盈亏”直接关系到生死。
在整理一批更早期的档案时,伊莎贝拉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赫克托的记录显示,他不仅与地方官员有联系,甚至与墨西哥城的一些更高层人物,包括一位以反腐着称的联邦参议员,以及一位在国防部颇有影响力的退役将军,都有过秘密的资金往来!虽然记录模糊,代号复杂,但涉及的金额巨大,暗示着这些关系可能深入到国家政治的核心。
“华,你看这个……”伊莎贝拉将发现指给陆少华,“如果这些关系还能打通……那意味着我们可能不再局限于蒂华纳,甚至能影响到墨西哥城的政策风向!”
陆少华看着那些代号和数字,眼神深邃。这确实是意外之喜,是赫克托都未曾完全掌控的更高层面的力量。但这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如同在悬崖边行走,一旦失足,将是万劫不复。
“先不要轻举妄动。”陆少华沉声道,“把这些信息单独列出来,最高级别加密。我们现在的基础还不牢固,贸然接触这个层面,可能会引火烧身。等我们彻底消化了蒂华纳的网络,再图谋下一步。”
伊莎贝拉点头同意,但内心抑制不住地激动。这黑金网络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宝藏,每挖掘一层,都有新的惊喜(或惊吓)。它既是护身符,也是通往更高权力殿堂的阶梯。
短短数周,在伊莎贝拉精准的“资金注入”和“风险提示”下,赫克托留下的黑金网络大部分被成功激活并平稳过渡。蒂华纳的权力场在经历赫克托死后的短暂动荡后,迅速形成了一种新的、心照不宣的平衡。表面上,新任州长继续他的施政演讲,警察局长仍在打击犯罪,海关关长严格执法。但在水面之下,一股新的、更年轻也更危险的力量,已经通过金色的丝线,牢牢牵住了许多关键木偶。
陆少华站在地图前,看着那些代表被收买或控制的节点的图钉,它们如同黑暗中的星辰,勾勒出他隐形的帝国版图。这版图不是用鲜血和地盘划定的,而是用秘密和金钱编织的,无形,却更为牢固和恐怖。
“网络已经初步激活,”伊莎贝拉汇总报告,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成就感,“短期内,来自官方层面的直接压力会减小很多。我们可以有更多精力来应对海湾集团和其他卡特尔了。”
陆少华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金发碧眼、在短短时间内就从财务专家蜕变为权力掮客的女人。他知道,这张黑金网络的成功运作,伊莎贝拉居功至伟。她不仅稳住了局面,更为未来的扩张打开了无限的可能性。
“干得漂亮,伊莎贝拉。”陆少华的声音中带着罕见的赞赏,“现在,我们有了暂时的盾牌。接下来,该让我们的剑出鞘了。”
黑金网络提供了保护和活动空间,而真正的帝国,终究需要用实力和鲜血去夺取和扞卫。短暂的宁静之下,针对海湾集团的战争机器,开始加速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