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尔的话语落下之后，艾尼娅脸上那混合着绝望与泪痕的脆弱神情，瞬间便悄然凝固了。
她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击中了心脏，肩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片刻。
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先前弥漫的迷茫与水汽迅速褪去，被一种更深邃、更剧烈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一种近乎刺痛的理解，以及随之涌上的、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酸楚与悸动。
他要去北境。
被驱逐后，一直独立自强的安格尔，现在要为了她回亚尔维斯家。
这句话背后的重量，远远超过了字面含义。
身为王女，艾尼娅十分清楚安格尔·亚尔维斯与那个坐镇北境的家族之间，横亘着何等冰冷的鸿沟。
他口中所言的回家，绝非简单的归乡。
这句话几乎等同于他亲手撕毁了之前“只是看着”的、置身事外的立场。
啊....是了，安格尔确实收回了那句对艾尼娅而言有些过分残酷的承诺。
因为他不会只是看着她走向既定的毁灭。
此刻之后，安格尔不会再放任她不管。
艾尼娅，这位怀抱着不切实际之梦的少女，终于有了一位站在她身边的盟友。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轻易便劈开了艾尼娅内心因佛提欧之死和魔族介入而笼罩的厚重阴云。
在她刚刚亲手将自己推入更险恶的旋涡，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刻，这个她一直试图拉拢、却又始终保持着冷漠距离的男人，用一种笨拙却强硬的方式，选择了涉入她的命运。
...
她怎么能不喜欢呢？
她如何能把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呢？
做不到的。
...
艾尼娅纤细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冰冷的廊桥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彻底失去了血色。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击着胸腔，几乎要撞碎那强装出来的镇定外壳。
安格尔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
寒风掠过石桥，卷起艾尼娅金色的长发，几缕发丝粘附在她微湿的脸颊上。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安格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亚尔维斯家…北境…”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彼此都明白其中的凶险与复杂。
这件事情已经不仅仅关乎王国的稳定，更关乎北境那与魔族接壤的脆弱防线，安格尔本可以置身事外。
但...
“我明白，不过有些东西..确实只有在那里能找到。”
安格尔摇摇头。
这个念头其实在之前便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过，因为北境这个特殊地图里，同样有安格尔需要，但亚恒不需要的一个小道具。
艾尼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冬日凛冽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些许。
她松开了紧握栏杆的手，指尖因为血液重新流通而微微发麻。
她试图挺直脊背，试图找回王女的威仪，却发现自己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所有的伪装都显得徒劳。
叹了口气，艾尼娅忽的无奈地笑了起来。
少女抬起手，用指尖极快、极轻地拭去眼角残余的湿意。
“我明白了。”
她说。
这短短几个字里，包含了千言万语。
她看向他，紫眸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意念，如同风暴过后云层缝隙里透出的第一缕星光。
“我会等你回来。”
安格尔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艾尼娅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她才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脸颊。
那里，曾被泪水浸湿的皮肤，此刻却仿佛感受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源自心底细微角落的、陌生的暖意。
“待我成为新王...安格尔...”
少女轻舔唇角，细弱的声音消散在了白雾之中。
——
...
——
安格尔回到图书馆时，露尔娜和赛莲仍在原处。
露尔娜正低头翻阅着那本安格尔刚刚看过的《古代炼金矩阵通解》，指尖停留在某一页复杂的图谱上，看似专注，但微微紧抿的唇线泄露了她的一丝心不在焉。
赛莲则已经消灭了大半个蜂蜜面包，正小口啜啜饮着露尔娜那杯早已微凉的热可可，满足地晃着腿。
可可爱爱的。
听到脚步声，露尔娜立刻抬起头。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安格尔，敏锐地捕捉到他胸前外套上那片未干的水渍，以及他身上带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艾尼娅王女常用的冷冽熏香气息。
露尔娜深吸了一口气。
她灿金色的眼眸几不可察地暗了一瞬，但很快便收敛了情绪，脸上重新挂起惯常的、略带清浅的微笑。
“事情谈完了？”
她放下书，语气自然地问道，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嗯。”
安格尔应了一声，走到桌边，拿起那杯已经凉透的黑咖啡，一饮而尽。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
他看向露尔娜，直接说道：
“我准备离开学院几天。”
露尔娜正准备拿起可可杯的手顿在了半空。
赛莲也停止了咀嚼，灰色的大眼睛眨巴着望向安格尔，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
“离开？安格尔你要去哪里呐？”
赛莲抢先问道。
“回北境一趟。”
安格尔言简意赅赅。
“北境？”
露尔娜蹙起了眉头。
“现在这个时节？北境路途遥远，而且…”
她顿了顿，没有将“而且你与家族关系紧张”这句话说出口，但意思已然明了。
即便有埃布尔家从中斡旋，改善关系这件事情也并非一朝一夕，而露尔娜所了解的安格尔也不是那种急于回到家族渴求权利的人。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了...
神探露尔娜眼神十分锐利——
他是为了别的女人回去的！
至于为什么是女人...
说来奇怪，安格尔身边除开亚恒以外，貌似一个男性朋友都没有。
....
后知后觉的露尔娜同学，小脑壳上忽然冒出了一个问号。
嘶，等等，这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