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但那股子充满了恶意的阴冷,却随着那只金色蝴蝶的出现,而消散了不少。
第九局的防线上,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片如同潮水般汹涌的鬼潮,已经退回了那漆黑的江水之中。
而那个身影,在朝着某个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后。
便也转身,重新走回了那片笼罩着城市的浓雾之中,消失不见。
整个江岸,除了那依旧在下的雨,和那被阳炎炮烧得一片焦黑的地面。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他走了?”
王浩看着那个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那…那只蝴蝶,是什么东西?”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他们只是看着那个如同丰碑般的身影,就那么跟着一只小小的蝴蝶,消失在了夜色的尽头。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规则与规则之间的惨烈对抗。
只是为了等待那只蝴蝶的到来。
指挥帐篷里,秦筝看着屏幕上那已经暂时恢复了平静的江岸线,和那个正在飞速远去的赤金色光点。
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但紧接着,一个更大的疑问,又涌上了她的心头。
那只蝴蝶…要去哪里?
它要把这道英魂,带到什么地方去?
她下意识地就想下令,让无人机跟上去。
但她刚拿起通讯器,那个一直站在她身旁,沉默不语的马参谋,却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
“秦局,”
马参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别追了。”
“那不是我们能碰的东西。”
他指了指屏幕上,那个金色光点最终消失的方向。
“那个地方…我们没有权限。”
秦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江城那张被各种颜色标记的地图上。
那个金色的光点,最终消失在了老城区一个被标记为最高等级S级,但却是一片空白的坐标点上。
那里,只有一个名字。
“顾记。”
.......
顾记餐馆门口。
顾渊依旧坐在台阶上,看着那只金色的蝴蝶,飞回了长明灯之中。
他知道,客人,快到了。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进店。
他在等。
等那只被他亲手放出去的蝴蝶,带回来的客人。
巷子里很安静。
只有雨水滴落在屋檐上,发出的“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沉重而又充满了节奏感的脚步声,从巷子口的黑暗中,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咚…咚…咚…”
那声音,不像是人走路的声音。
更像是一把巨大的铁锤,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大地的心脏。
每响一声,巷子两旁那些瑟瑟发抖的孤魂野鬼,魂体都会变得更加稀薄一分。
仿佛他们的存在,正在被这股充满了阳刚和铁血意志的脚步声,给无情地碾碎。
蜷缩在自己豪华狗窝里的煤球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阵不安的低吼。
那双黑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巷口,似乎感应到了某种让它既敬畏又警惕的强大气息。
顾渊抬起头。
只见一个身材佝偻,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的身影。
正从那片朦胧的雨幕中,缓缓走来。
他此刻的状态,很糟糕。
他魂体很残破,似乎遭受了极大的侵蚀。
魂体的边缘,不断地逸散着如同蒸汽般的白色雾气。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神采,只有一片烧红铁块般的暗红色。
他只是遵循着那只金色蝴蝶的指引,遵循着那份刻在灵魂最深处的执念。
来到了这个,能让他那份守护之心,得到回应的地方。
他停在了顾记餐馆的门口,停在了那盏散发着暖光的长明灯下。
他没有进店,也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他只是抬起头,看向了后厨那面贴满了画的墙壁。
看向了那幅,由顾渊亲手画下的。
《万家灯火图》。
画中,那个在炉火前挥舞着铁锤的老铁匠身影,与他此刻的身影,渐渐地重叠在了一起。
下一秒。
“嗡——!”
整幅画,都仿佛随之震动了一下。
画中那盏由万家灯火熔铸而成的镇河钉,光芒大盛!
一股充满了守护和铁血意志的强大气息,从画中喷薄而出。
与张铁身上那股不灭的薪火,遥相呼应。
在这一刻,仿佛跨越了岁月的长河。
师与徒,画与魂,守护与传承。
在这家小小的餐馆里,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而就在这股共鸣达到顶点的瞬间。
对面铁匠铺二楼的窗户里。
那个已经喝得醉醺醺,正在睡梦中的王老板,突然翻了个身。
在他的梦里。
他又回到了那个炉火熊熊的年代。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拿着一把巨大的铁锤,对着一块烧红的铁坯,一下一下地砸着。
“小子,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镇河钉!”
王老板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了一声充满了思念和孺慕的呢喃声:
“师父…”
伴随着这声梦呓。
楼下那座早已熄灭的炉火,竟亮起了一点赤金色的火星,一闪而逝。
隔壁那家忘忧堂里。
那个正在灯下整理着药材的白衣老者,手上的动作,也微微一顿。
他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对面那家亮着灯的小店,又看了看门外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
那双平和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敬佩,有感慨,也有一丝悲悯。
“只是将相神仙,也要凡人做....”
他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老者没有起身,也没有去打扰。
只是从身旁的药柜里,拿出了一小撮晒干了的艾草,放进了手边的香炉里点燃。
一股能安神定魂的清冽药香,悄然融入了这片被雨水笼罩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