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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灵异中篇小说选 > 第4章 马踏残阳·英雄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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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的晨雾散得早。

萧砚蹲在伙房后院的草垛旁,阳光透过稀疏的芦苇洒在他背上。他正用细麻绳缠绕乌木枪的枪杆——断口处补了块鎏金的铜片,是裴昭找铁匠打的;枪杆上缠着陈九留下的红布,边角磨得起了毛,却洗得干干净净。

“哥,粥快凉了。”

陈小满端着陶碗从伙房里出来。小姑娘扎着双丫髻,腕间系着萧砚送她的银铃铛,走一步叮铃一声。她是陈九的妹妹,三个月前被萧砚从北戎营地里救出来时,正缩在草堆里发抖,怀里还攥着半块染血的并蒂莲帕子。

“小满。”萧砚抬头,阳光照在他左脸的箭疤上,把那道狰狞的伤痕镀成了金色。他接过碗,粥里浮着红枣,甜得发腻,“今日怎么没去学堂?”

“先生说我字写得好,让我抄《孙子兵法》。”小满蹭到他身边,盯着他手里的枪,“哥,这枪修好了?”

“嗯。”萧砚用指腹蹭过枪杆上的红布,“等你长大,哥教你使枪。”

“真的?”小满的眼睛亮起来,“那我能像陈九哥哥那样,当玄甲军吗?”

萧砚的手顿了顿。远处传来庆功宴的锣鼓声,夹杂着士兵们的欢呼。他望着院门口那面半旧的玄甲旗——昨日裴昭命人重新绣了“玄甲”二字,金线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小满,”他放下碗,“去把后屋的木箱搬来。”

木箱里整整齐齐放着二十套玄甲。甲片洗去了血污,补丁换成了新的兽皮,胸前的“玄甲”二字重新描了金漆。最上面那套最小,是陈九的尺寸。

“这些,”萧砚摸了摸最上面那套甲胄,“你收着。等小满长大,若她想穿,便给她。”

“哥?”小满愣住。

“陈九说过,要让妹妹学使枪。”萧砚低头继续缠红布,“我应了他的。”

院外传来脚步声。裴昭掀开门帘进来,玄甲上还沾着庆功宴的酒渍。他手里捧着个黄绫包袱,正是皇帝的封赏诏书。

“萧兄弟。”裴昭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陛下说了,要封你为‘忠勇校尉’,赐宅院、金银,还说……”他顿了顿,“还说要把陈九的事迹载入《忠烈录》。”

萧砚头也不抬:“裴将军,我这把老骨头,受不得这些。”

“你这是何苦?”裴昭在他身边坐下,“那日你在帐前杀拓跋烈,我就在城墙上看着。你抱着陈九尸体的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陈九妹妹的卖身契,我让人查了,她娘早逝,陈九爹把你当亲哥,你救过她两次。”

萧砚接过布包,手指微微发抖。

“陛下要封你做官,可你知道陈九最想什么吗?”裴昭拍了拍他的肩,“他总说,等打完仗,要跟你回乡种地,娶邻村的哑女,生一堆娃。现在他没了,你总得替他完成这个愿。”

萧砚抬起头,眼眶泛红。他望着裴昭腰间的玄甲剑——那是当年他亲手铸的,剑鞘上还刻着“玄甲”二字。

“我要带陈九回家。”他说,“回青牛村。他娘的坟在那儿,他小时候种的槐树也还在。”

裴昭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派二十骑送你。”

“不用。”萧砚扯了扯嘴角,“赤焰还能跑。”

他站起身,将乌木枪往肩上一扛。枪尖的红缨在风里晃了晃,像团跳动的火。

“小满,”他摸了摸小满的头,“帮哥收拾东西。”

小满却拽住他的衣角:“哥,你要带我去吗?”

萧砚蹲下来,替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小满,你得留在雁门。裴将军会送你读书,等你长大,替陈九看这城门。”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是当年陈九娘塞给他的,“拿着这个,若有人欺负你,就去寻裴将军。”

玉佩上刻着“平安”二字,是小满亲手雕的,歪歪扭扭。

小满攥着玉佩,点了点头。

萧砚转身走向马厩。赤焰正低头吃草,听见脚步声,立刻抬起头,鬃毛在风里扬起。

“老伙计,”他拍了拍马颈,“走了。”

赤焰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冲出院门。

萧砚翻身上马,沿着雁门城墙骑行。百姓们站在街道两旁,有的端着热粥,有的举着刚蒸的馒头。有个老妇人哭着喊:“萧壮士,留下来吧!”有人抹着眼泪:“他是我们的恩人啊!”

萧砚没有回头。他望着远处的青山,那里有青牛村的炊烟,有陈九娘的坟头,有他埋在树下的断枪。

三日后,雁门城头立起了“忠烈碑”。

碑身用青石雕成,上面刻着二十个名字。为首的“萧砚”二字被风雨磨得模糊,后面的“陈九”“张五”“王七”却清晰如初。每日清晨,有百姓来上香,有孩童来拓碑,还有个扎双丫髻的小姑娘,总抱着块玉佩,坐在碑前念:“平安,平安……”

第七日清晨,有人看见一个赤膊骑马的身影,带着二十匹战马向北去了。

马背上的汉子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脊背布满刀疤,左脸有道箭疤,像条狰狞的蜈蚣。他腕间系着铁护腕,上面刻着“玄甲”二字。腰间别着乌木枪,枪尖的红缨在风里猎猎作响,像团永不熄灭的火。

马背上挂着半面狼旗,金线绣的九狼眼被血染得模糊,却仍在风中翻卷。

有人认出了他——是萧砚。

有人说他去了北戎的地界,要取拓跋烈儿子的项上人头;有人说他去了青牛村,要替陈九守坟;还有人说,在北漠的雪地里,见过这样的身影,枪尖挑着半面狼旗,朝着夕阳去了。

只有雁门的老人们知道,那不是萧砚。

是玄甲军的魂。

是所有把后背交给兄弟的人,是把仇恨磨成刀的人,是在绝境里还肯再冲一次的人。

他们永远不会死去。

他们会变成风,变成云,变成战马的长嘶,变成枪尖的红缨。

在每一个需要勇气的时刻,

在每一寸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

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