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李青平重重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无奈,也有一丝被兄弟逼问的坦诚,“阳子,咱们兄弟一场,四年的交情,我还不至于为这点事糊弄你!”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变成了耳语:“这么跟你说吧…我去年十一月,才被老板叫来第一次进这个工地。那时候,已经盖到了地下三层…”
“嘶——”秦阳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扭头看向身后那栋占地广阔的厂房大楼,声音都有些发颤:“这一层我记得是一万一千多平方…地下也有这么大?”
他简直不敢想象那地下的空间该是何等规模。
李青平再次点头,这次的动作带着点沉重:“反正就我当时来的时候,是有这么大!”
他眼神有些飘忽。
秦阳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你是说…地下…不止一层?”
这个猜测让他头皮发麻。
“嘘!小声点!大哥…”李青平一把抓住秦阳的胳膊,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留意,才压低嗓子,语速飞快,“具体地下什么样,有几层,我真不知道!后来我私下里找人打听过,这个工程,从去年上半年就开始秘密动工了!”
“鬼知道地下到底有几层!”
看着秦阳那副震惊到失语的表情,李青平紧绷的脸上反而挤出一丝略带得意的笑容,像是掌握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怎么样?吓到了?”
他拍了拍秦阳僵硬的肩膀,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混不吝的轻松:“所以啊,老弟!管它上面盖的什么,底下又藏着什么!你只要记住一点就成:咱们手里拿着的所有文件,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的是‘制冰厂’!”
“明白吗?干好自己的活儿,拿好钱就完事了!别的事跟咱们无关!”
秦阳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有些发懵,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喃喃地问:“操…老板够厉害的!本地的二代吗?家里什么来头?”
李青平左右看了看,凑得更近了,声音几乎只剩下气声:“不是!我只知道,他家在我们本地,是开火锅连锁店的…”
“多大的连锁店啊?”秦阳追问,实在难以想象开火锅店能支撑起如此庞大的地下工程,“资金这么充足?”
“唉…”李青平脸上那点得意消失了,语气间带着些许无奈:“他家里人好像不知道这件事…”
家里人不知道?那钱哪来的?
秦阳心里闪过一丝荒谬的感觉,不会是小老板自己挣的吧?
沉默了一会,李青平继续说道:“去年的时候,我班上的好好的,他不知道从哪得到我的信息,非要挖我!还开出了我无法拒绝的工资…”
“我压力多大,你是知道的!然后就安排我到国外出差…”
秦阳想到自己的两万工资,默默的点了点头,确实无法拒绝…
“国外出差干什么了?大学的时候,你六级挂了两次才过,也能出国?”
“咳咳…”李青平脸色微红:“不是还有翻译吗?”
“国外干嘛去了?考察设备?”
“什么也没干…“
秦阳难以置信,声音都高了:“你那么忙?什么也没干?”
“也不能说什么也没干…”李青平仰头露出思索的表情:“去了不少地方…非洲的姆波尼格金矿、俄罗斯科拉钻空、美国的黄石公园、日本的富士山…”
“听说老板还有去南极的计划,结果时间不够,只能放弃了。”
“光去看风景了…”李青平苦笑道:“大半年光出差了!你嫂子都跟我闹别扭了!”
秦阳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只听李青平继续说道:“有一次,我偶然瞥见那份公司注册文件的法人…”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谁?”秦阳好奇地追问。
“苏湄。”李青平吐出两个字。
“苏湄?”秦阳在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这个名字,一片空白,“没听过啊…哪个大佬?”
李青平看着秦阳茫然的脸,扯了扯嘴角,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就是…幽灵。”
……
连着几天,送材料的大卡车终于消停了。
原本空旷的厂区被各种钢铁巨兽、成捆的线缆和包装箱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连走路都得侧着身子在“钢铁丛林”里穿行。
李青平儿子过两岁生日,早两天就回了康市。
水井已经打好封盖了,现场又来了好几拨穿着不同工装、带着各种专业工具的安装工人,厂区里整天充斥着电钻声、敲击声和南腔北调的吆喝声,像个巨大的工地交响乐团。
秦阳拿着厚厚一叠设备安装图纸,在厂房里来回穿梭。
图纸上那些复杂的线条和标注,对他这个机械专业毕业但几年没碰过专业书的专科生来说,跟天书也差不了多少。
他只能勉强对着实物核对一下位置,确保那大家伙被吊车放下的地方,和图纸上那个方框差不多对上,再等工人调试时能亮个灯、转个轴,就算大功告成。
下午三四点光景,他实在被各种噪音吵得头昏脑胀,溜回那间简陋的办公室,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
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他躺了一会就掏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着短视频。
屏幕上,扭动的腰肢和甜腻的感谢声充斥着眼球。手指偶尔点几下,送出个价值几块钱的虚拟小礼物,换来主播一阵夸张的感激涕零,心里那疲惫,仿佛也得到一丝缓解。
一直磨蹭到傍晚,秦阳才起身,慢悠悠地踱进厂房。
里面几个安装小组还在加班加点。他象征性地转了一圈,叮嘱了带班的几句“注意安全”、“有事打我电话”,便算是完成了今天的巡视。
走到门卫室,一股炖菜的香味混着劣质白酒的气味飘了出来。
老张和老王两个老头正围着个小电炉,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经理,一起吃点?”老王眼尖,看到他路过,连忙热情招呼,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点讨好。
“不了,我回去吃。”秦阳摆摆手,瞥见桌上那半瓶廉价白酒,从兜里掏出烟盒,给两人各递了一支,“悠着点喝,晚上精神点,别误事。”
“经理放心!绝对耽误不了!”老张笑呵呵地接过烟,别在耳朵上,拍着胸脯保证。
“行,那我走了。”秦阳转身。
“诶!好嘞!”老王连忙放下筷子,小跑着去拉开那扇沉重的铁门。
黑色的路虎平稳地驶出工地大门。
老王在后面用力挥了挥手,铁门随即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