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终：人间薪火
大奉，崇文七十八年，春。
距离那场被后世史书，浓墨重彩地称之为“京华之变”的惊天风暴，已然过去了整整四十个春秋。
长安，这座历经了数次血与火洗礼的千年帝都，早已不再是当年那座，充满了森严等级与暮气沉沉的牢笼。它浴火重生，向着四方扩展了三倍不止，更名为“新长安”，成为了整个天下，乃至周边数个小世界之中，最璀璨，也最令人向往的……不夜之城。
宽阔得足以容纳十辆蒸汽机车并行的朱雀大道之上，早已不见了昔日王公贵族的奢华马车。取而代之的，是一辆辆由墨工坊最新研发的，以“清洁灵石”为能源，行驶在悬浮轨道之上，悄无声息，迅捷如风的“浮光车”。
街道的两侧，不再是充满了等级森严的坊市围墙。一座座高达百丈，由琉璃与合金打造而成的摩天高楼拔地而起，其上悬挂着巨大的，由符文驱动的光影幕墙，正循环播放着稷下学宫最新的公开课，与《天下新声》报社的实时新闻。
“最新消息：由‘不败战神’萧北辰与‘荒原狼王’拓跋烈，共同率领的大奉第一星际远征军，已于昨日成功抵达‘天璇星域’，与当地的‘羽人族’建立了初步的外交关系。”
“稷下学宫儒学院院长，白玉楼大学士，将于明日午时，于‘至圣广场’，公开讲解《礼运·大同篇》与苏圣‘天下归心’之道的内在联系，欢迎天下学子，前来旁听。”
“震惊！墨家两大圣手，‘机关女皇’墨璃与‘工圣’石清浅，为争夺下一代‘昆仑’系列引擎的核心设计理念，竟在天工坊大打出手……呃，是进行了友好的学术交流。据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郑相透露，此次交流，又造成了天工坊三个月的经费超支……”
一个身穿天青色澜衫，面容俊朗，眼神之中却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紧张与期盼的年轻学子，正站在一座巨大的光影幕墙之下，看着上面那一条条，足以让任何一个生活在四十年前的古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新闻，心中百感交集。
他叫李青云，一名来自北境偏远山村的寒门士子。
也是今日，即将踏入那座，被誉为天下所有读书人终极圣地的“稷下学宫”，参加新一届科举“殿试”的……新科贡士。
“青云，别看了。”他身旁，一位同样身穿澜衫，气质却略显跳脱的同窗好友，忍不住催促道，“殿试的时辰快到了。要是迟了，被那位以‘守规矩’而着称的郑相抓到，咱们俩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了。”李青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股，如同朝圣般的激动。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光影幕墙之上，被循环播放了无数遍的，关于那位“无名圣人”的纪录片。
画面之上，一个同样一袭青衫的少年身影，正静静地立于尸山血海的北境长城之巅，吟诵着那首，早已被谱成了大奉国歌的无双战歌。
“堂堂大奉要让四方，来贺！”
李青云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能有今天，能从那个贫瘠的山村，一路走到这座代表着天下最高学府的殿堂。
皆是拜，这位早已消失于人世间数十年，却又无时无刻，不存在于每一个大奉子民生活之中的……传奇所赐。
他所开创的“义务教育”之法，让他这样的寒门，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
他所推行的“北境新政”，让他那世代贫瘠的家乡，第一次尝到了丰收的喜悦。
他所留下的那句“天下归心”，更是成为了他们这一代所有读书人，毕生所追求的……至高理想。
“走吧。”
李青云不再犹豫，与同窗一起，汇入了那股，同样充满了昂扬与朝气的青色人潮之中，朝着那座，坐落于城郊白鹿山废墟之上，重建而起的……稷下学宫，大步走去。
……
稷下学宫，观星台。
这里是整个学宫的最高处，也是如今整个大奉王朝，事实上的……权力中枢。
一位身穿月白色相袍，气质依旧温润如玉，眼眸之中却已然沉淀了无尽智慧与沧桑的中年男子，正静静地立于台前，俯瞰着下方那座，由他与无数同道，共同守护了数十年的……理想之城。
正是，当朝宰相，郑修远。
在他的身旁，则站着一个，身形依旧肥胖，脸上却早已没了当年纨绔之气，反而多了一丝，身居高位的沉稳与……无奈的中年胖子。
正是，如今执掌着整个大奉“娱乐”与“文化”产业的……太常寺卿，林子瞻。
“修远啊，”林子瞻看着下方那，正意气风发地，踏入学宫的年轻学子们，忍不住感慨万千，“……你说，都过去四十年了。那家伙，也该……回来了吧？”
郑修远闻言，那双仿佛能看透世事变迁的深邃眼眸之中，也闪过了一丝，无人能懂的……期盼。
“会的。”他缓缓说道，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力量，“他说过，他会回来的。”
“唉，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片鸟不拉屎的星域，‘考古’呢？”林子瞻撇了撇嘴，抱怨道，“上次传回来的消息，还是十年前吧？说是发现了一个，全是机器人的文明遗迹，跟墨璃那丫头，乐不思蜀，到现在都没个信儿。”
“对了，”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八卦的笑容，“……说起来，你听说了吗？天工坊那边，最近又出了件大事。”
“何事？”
“墨璃和石清浅，那两个‘女魔头’，又打起来了。”林子瞻幸灾乐祸地说道，“据说，是为了争夺，下一代‘星河级’旗舰的总设计师之位。一个主张，‘大道至简，能量为王’，要造一艘，只有一个按钮的‘傻瓜式’歼星舰。另一个则坚持，‘结构为本，功能至上’，要造一艘，拥有十八万种形态变化的‘变形金刚’。”
“两人谁也不服谁，最后直接在模拟战场里，各自造了一艘原型机，打了一场。结果……”他咂了咂嘴，脸上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结果，差点把月亮，给打下来半边。”
“最后，还是远在东海神工岛，养老的东海侯杨纪他老人家，亲自出面，才将这两个姑奶奶，给劝了下来。”
郑修远听着这充满了荒诞色彩的“神仙打架”，那张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知道，能管得住那两个，早已在各自领域，走到了神之境界的天才的，这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那个人了。
就在此时——
“相爷。”
一名，身穿靖夜司制式飞鱼服的年轻密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后，单膝跪地。
“……有，天外来客，求见。”
……
片刻之后。
观星台之上，多了一道，充满了无尽沧桑与疲惫的……孤单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破旧僧袍，身材枯瘦，面容却如同刀削斧凿般，充满了坚毅与刚猛的……苦行僧。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能量波动。
但那双，仿佛经历了无尽轮回的眼眸之中，所蕴含的那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宏大悲愿，却让郑修远这位，早已心如止水的当朝宰相，都感到一阵阵的……心惊。
“……贫僧，玄奘。”
那苦行僧，对着二人，行了一个佛家的合十之礼，声音沙哑地说道：
“……自西天而来。”
“奉，我佛如来法旨。”
“特来，拜见……”
“……苏圣。”
……
当李青云怀着无比忐忑与激动的心情，在那位同样已是两鬓斑白，却精神矍铄的白玉楼院长的引领之下，来到那象征着殿试最终环节的“问心殿”时。
他看到了一幅让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殿内，没有考官，也没有题目。
只有一面巨大无比的，仿佛能映照出整个宇宙的……水镜。
水镜之上，正清晰地播放着一段来自遥远星河之外的……实时影像。
影像之中。
一座，充满了无尽佛光与祥和的西天灵山，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劫难。
无穷无尽的，由最纯粹的“逻辑”与“秩序”，所构筑而成的灰色洪流，正如同最贪婪的病毒般，疯狂地侵蚀、同化着那片，本该是万法不侵的佛国净土。
无数的菩萨、罗汉，在那灰色的洪流面前，节节败退，身上的佛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腐朽。
而在那灰色洪流的最中心。
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由无数冰冷的几何图形，所构筑而成的……“清道夫”母体，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冷漠地执行着它那，维持宇宙“平衡”的……最终净化。
“这……这是……”
李青云，被眼前这如同神魔大战般的恐怖景象，给彻底地镇住了。
“这便是你今日的……考题。”
郑修远的声音，从他的身后缓缓响起。
他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了李青云的身旁。
他的目光，同样凝视着那面水镜，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充满了凝重。
“……为这盘早已陷入了死局的棋。”
“……寻一条生路。”
……
李青云彻底呆住了。
他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学子。
又岂敢妄论这等，关乎于“文明存亡”的……神魔之战？
然而，就在他心神激荡，不知所措的瞬间。
一道充满了无尽温柔与……熟悉的慵懒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所有人的耳边，悠悠响起。
“……这棋还没下完呢。”
“……急什么？”
话音落下。
整个稷下学宫，那湛蓝的天空，猛地暗了下来。
一道巨大到足以将整座长安城，都彻底笼罩的……阴影，从那九天云霄之上，缓缓地投下。
所有，都骇然地抬起头。
只见一艘充满了无尽的科幻与美感，其舰身之上，更是铭刻着“致远”二字的银白色星河巨舰，正如同真正的神明般，悄无声息地，悬停在了稷下学宫的上空。
巨舰的舰首，缓缓地打开。
三道仿佛已与这时光，都融为了一体的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
为首的依旧是那个，一袭青衫，仿佛从未改变过的少年。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充满了无奈与……宠溺的苦笑。
“……我才刚回来。”
“……就给我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啊。”
他看着下方，那早已被惊得，如同木雕泥塑般的众人，缓缓地摇了摇头。
随即，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仿佛蕴含着整片星辰大海的深邃眼眸，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与那水镜之中，那个正在疯狂肆虐的“清道夫”母体，遥遥对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无尽自信与……豪情的……
……弧度。
“不好意思。”
他缓缓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对着那面水镜，轻轻一点。
“……这盘棋。”
“……该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