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北疆,雁门关。
残阳如血,将巍峨的关墙和远处连绵的群山染成一片赤金。
关墙之上,戍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披甲执锐的兵士如同雕塑般挺立在垛口之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关外那片广袤而苍凉的土地。
空气中,除了塞外特有的干冷,还弥漫着一股尚未完全散去的硝烟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关墙之下,靠近边境的一片草甸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数十具人和马的尸体。
大多身着皮袍,髡发结辫,是契丹游骑的装扮。
他们的死状各异,有的被强弩射穿,有的被长矛捅翻,更有甚者,是被一种造型奇特、带有倒钩的拒马刺穿了战马,继而摔落毙命。
十几名陈朝边军士兵,正在一些穿着工部服饰的匠人指导下,沉默而迅速地清理着战场,收缴着尚有价值的兵器和马匹,并将敌我双方的尸体分开处置。
一名年轻的队正,脸上还带着激战后的潮红与一丝尚未褪去的狠厉,正对着一名身着低级军官服饰的校尉汇报战况。
“王校尉,今日未时三刻,约两百契丹游骑,自东北方向突然出现,试图冲击我三号戍堡外的草料场。”
队正的声音洪亮,带着边军特有的粗粝。
“弟兄们依托预警烽燧,提前发现了他们。依上峰新令,没有贸然出关迎击,而是放他们进入预设的雷火蒺藜阵和强弩射界。”
他指了指关墙下那些造型奇特的拒马和地面上一些不甚起眼的焦黑痕迹。
“赵尚书那边新送来的这些玩意儿,真他娘的带劲!那些契丹崽子冲进来就人仰马翻,阵型大乱。咱们的弩手在墙头照着乱了套的靶子射,一射一个准!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丢下这几十具尸体,狼狈逃回去了。咱们弟兄,只伤了七个,无人阵亡!”
被称为王校尉的军官,面容沉稳,闻言点了点头,拍了拍队正的肩膀。
“干得不错。记你们一功。记住,下次依旧如此,依托工事,利用器械,以最小代价歼敌。咱们的命,比那些狼崽子金贵。”
“明白!”
队正挺直胸膛,大声应道。
王校尉的目光越过战场,投向暮色渐深的塞外,眉头微蹙。
这样的试探性骚扰,近月来已不是第一次。
契丹人就像嗅到血腥味的狼,不断地在漫长的边境线上寻找着可能的突破口。
不同的是,如今的陈朝边军,早已不是五十年前那支草创之师。
在陈稳“能力赋予”理念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在赵老蔫工部团队的持续努力下,陈朝的边防体系,已然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更高效的预警体系;
更坚固、更具针对性的防御工事;
以及层出不穷、专为克制游骑冲锋而设计的新式守城器械。
这些都让契丹人以往无往不利的掠边战术,屡屡受挫。
然而,王校尉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他深知,契丹绝不会就此罢休。
如今的试探,更像是在为某种更大的动作做准备。
几乎在同一时间,陈朝,汴京,皇宫武德殿。
新帝陈弘端坐于龙椅之上,虽年近四旬,但长年居于帝位,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殿内,兵部尚书及几位枢要将领正在禀报北疆军情。
“……据雁门、代州、幽州等多处军镇奏报,近月以来,契丹小股游骑骚扰次数明显增加,虽皆被我军击退,未造成重大损失,但其动向诡谲,似有试探我军布防虚实之意。”
兵部尚书沉声奏道。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将军出列,声音洪亮。
“陛下,契丹萧太后主政以来,虽与我朝维持表面和平,但其狼子野心从未消弭。如今其主耶律隆绪年岁渐长,或将亲政,契丹内部权力交接之际,最易滋生事端。老臣以为,北疆防务,绝不可有丝毫松懈,当增派斥候,加强戒备,并令各边镇酌情增兵,以防不测。”
陈弘静静听着,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目光沉静。
他登基十数年,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依靠父辈余荫的年轻帝王。
对于北疆局势,他自有判断。
“诸位爱卿所言,朕已知晓。”
陈弘开口,声音平稳而有力。
“契丹试探,意在窥我虚实,或许也与他们内部的权力更迭有关。我朝立国五十载,甲兵已利,城防已固,非昔日可比。”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铿锵。
“传朕旨意:北疆各镇,保持现有戒备等级,无需过度反应,但需提高警惕,严防契丹大规模犯边。斥候侦缉范围,向外延伸三十里。工部新拨付之守城器械,需尽快熟悉操练,配发到位。”
“另,着户部、兵部,统筹粮草军械,确保北疆一旦有变,后勤无忧。”
“臣等遵旨!”
众臣齐声应诺。
陈朝,别苑。
石墩大步走入静室,他身上仿佛还带着北疆的风沙气息。
“君上,北疆最新军报。”
他将一份密封的文书呈上。
“契丹游骑骚扰加剧,均被击退。陛下已下令加强戒备,统筹后勤。”
陈稳接过文书,迅速浏览了一遍,点了点头。
“弘儿处置得宜。不急不躁,稳守反击,正合当下形势。”
他放下文书,走到北疆地图前,目光锐利如刀。
“萧绰(萧太后)是个聪明人,不会在此时发动大战。这些骚扰,一来是试探我军虚实,二来,恐怕也是做给契丹内部那些不安分的部族头人看的,彰显其强硬姿态,稳固权位。”
“更重要的是,”
陈稳的手指划过地图上契丹的核心区域。
“那位即将亲政的辽主,需要立威。还有什么比南方的‘邻居’,更适合作为磨刀石呢?”
石墩眼中闪过一丝煞气。
“君上,要不要臣去北边走一趟?给那些契丹崽子来个狠的,让他们彻底老实下来!”
陈稳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还不是时候。眼下我们的重心,仍在光幕彼端。北疆保持战略防御态势即可。你的煞气,留着将来对付更硬的骨头。”
他话锋一转,问道:
“那个耶律休哥的子侄,最近有何动向?”
石墩神色一正。
“据报,那小子叫耶律宗真,年纪不大,但弓马纯熟,行事狠辣,颇有其叔祖之风。最近几次小规模冲突,都有他的影子在背后,很是跳脱。”
陈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年轻气盛,急于立功,正是最好的马前卒。盯着他,此人或将成为未来北疆的一个变数。”
“是!”
石墩退下后,陈稳独自站在地图前,陷入沉思。
北疆烽烟再起,虽只是前奏,却也提醒着他,这片真实的天下,从未真正平静过。
与伪宋的暗战,与契丹的明争,如同棋局的两翼,都需要他投入心力。
他感受着体内那稳步增长的修为,以及“势运初感”对远方局势那越来越清晰的把握。
力量,是应对一切变局的根本。
而洞察先机,则是将这力量发挥到极致的关键。
“来吧,”
他对着地图上那片广袤的北方,轻声说道。
“让朕看看,你们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关山冷月,照不尽边塞烽烟;
暗室灯火,映照着天下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