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一处名为“云深书院”的女子书院,坐落在青山绿水之间,白墙黛瓦,清幽雅致。书院不大,却因一位才情品性俱佳的女夫子而小有名气。
这位女夫子,姓乔,名婉娩。她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容颜清丽,气质温婉如水,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历经世事后的沉静与疏离。她平日里教授学生们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偶尔讲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她授课时声音轻柔,如春风化雨,却总能引人入胜,深得学生敬爱。
无人知晓,这位看似普通的乔夫子,曾是名动江湖的四顾门乔女侠,更是当年那位惊才绝艳的门主李相夷的红颜知己。
暮色渐合,学生们已散去。乔婉娩独自坐在书院后院的紫藤花架下,面前石桌上摆着一壶清茶,几卷书册。晚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和远处隐约的钟声。她并未看书,只是静静地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眼神平静,带着一丝淡淡的释然。
自李相夷“葬身”东海的消息传来,已过去数年。最初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早已被漫长的时光冲刷得淡了。她离开了那个承载了太多回忆、也充满了权力倾轧的四顾门(后来的百川院),婉拒了肖紫衿几次三番的挽留甚至……暗示。她知道肖紫衿对她有意,也曾有过片刻的动摇,试图寻找一个依靠,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离开。
江湖的风雨,她已倦了。那些恩怨情仇、是非对错,在她心中,也渐渐模糊。她只想寻一处安静所在,了此余生。
这云深书院,便是她的归处。院长是位通情达理的退隐官家夫人,欣赏她的才学与品性,聘她为夫子,给了她一方清净天地。在这里,她不再是乔女侠,只是乔夫子。每日与诗书为伴,与天真烂漫的女学生们相处,日子平淡如水,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偶尔会听到一些江湖传闻。听说百川院在肖紫衿掌管下,虽维持着体面,却已不复当年盛况,内部纷争不断;听说金鸳盟圣女角丽谯不知何故销声匿迹,金鸳盟势力大不如前;听说万圣道一度声势浩大,却突然土崩瓦解,其主事者不知所踪……这些消息,听在她耳中,如同隔世的烟云,激不起太多涟漪。
关于李相夷,江湖上偶有“未死”的传言,如同水面的涟漪,泛起又散去。起初,她心中还会有一丝微弱的悸动,但一次次希望落空后,她也渐渐不再去听,不再去想。或许,相夷他真的已经葬身碧海,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至少,她不必再看着他被碧茶之毒折磨,不必再面对那些复杂的恩怨。记得他最好的样子,便足够了。
有时,她会抚琴,弹一曲《扬州慢》。琴声悠悠,不再有当年的激昂与缠绵,只剩下一种洗尽铅华的平静与怀念。学生们都说,乔夫子的琴声,能让人心静。
她也开始学着莳花弄草,在后院开辟了一小片药圃,种些常见的草药和花卉。看着种子发芽、抽叶、开花,感受着生命的宁静轮回,她的心也愈发沉静。她甚至开始研习医术,虽不精深,却也足以自保和帮助书院里偶有病痛的人。
她与外界联系甚少,只与一两位昔日真正交好、也已退出江湖的旧友偶有书信往来,信中只谈风月,不论江湖。她知道这样或许有些逃避,但她甘之如饴。
这一日,她收到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信纸带着淡淡的海风气息。寄信人未曾署名,字迹清隽陌生,内容也只是寻常的问候,询问近况,祝她安好。信末附了一朵压干的、形似莲花却泛着淡淡金边的奇异小花,异香扑鼻,闻之令人心神宁静。
乔婉娩拿着那朵花,怔了许久。她猜不到寄信人是谁,但这份遥远的、不带任何索求的问候,却让她心中泛起一丝暖意。或许,是某位受过她无意中恩惠的人吧。她将花小心地夹在书页中,并未深究。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书院里掌起了灯,炊烟袅袅。有学生来请她用晚膳,声音清脆。
乔婉娩应了一声,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她看着书院温暖的灯火,听着里面传来的笑语,脸上露出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微笑。
这里没有江湖的刀光剑影,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只有平凡的日常,宁静的岁月。或许,对于经历了太多的她来说,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相夷,若你泉下有知,看到我现在这般安宁,也该放心了吧。她在心中轻轻说道。
然后,她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那一片人间灯火。晚风拂起她的衣袂,背影在暮色中显得单薄却坚定。
心安之处,即是吾乡。乔婉娩的江湖,早已结束。而乔夫子的生活,平静而安详,如细水长流,绵长无声。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