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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玄幻魔法 > 铁火权舆 > 第229章 长安京保卫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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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长安京保卫战(五)

晨光,照亮了加洛林东部上空的硝烟。

黑石哨站的残垣断壁上,最后几缕黑烟正无力地升向铅灰色的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炎思衡站在哨站最高处的了望塔废墟上。

他身上的黑色皮甲沾满了泥浆、血污和草屑,脸上涂抹的伪装油彩被汗水与血水冲刷出道道沟壑,露出下方苍白却异常锐利的面容。

但那双眼睛——那双总是藏着太多情绪的眼睛——此刻却亮得骇人。

他看着脚下。

黑石哨站已经彻底易主。

北晋联军的战旗——正插在原本魔族骷髅旗的位置,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

他们将魔族的尸体拖到哨站外一处洼地集中焚烧,绿色的血液浸透了焦黑的土地,在低洼处汇聚成一小滩一小滩散发着恶臭的“水洼”。

己方阵亡者的遗体则被小心地抬到一旁,用找到的还算干净的麻布盖上。人数不多,寥寥几十具。

“大人,”张儁乂踩着焦木和碎石走来,此刻他的脸上也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清点完了。”

他手里拿着一块烧了半截的木炭,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划拉着数字。

“我军伤亡:阵亡四十七人,重伤八十九人,轻伤二百余。大部分伤亡发生在最后强攻寨门的阶段。”张儁乂的声音顿了顿,抬起眼,咧开嘴露出白牙,“而斩获——歼灭魔族守军约四百,俘虏六十余人,焚毁转运场及周边三处仓库,缴获箭矢三千捆、粮食五百余袋,还有一批完好的驮兽和马车。”

炎思衡静静地听着。

四十七对四百。

这是一场近乎完美的奇袭战。

要是单看这个数字,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但炎思衡心中没有多少喜悦,只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

他知道这胜利的代价是什么。

“文远那边……”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张儁乂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沉默片刻,低声道:“刚收到斥候回报。正面强攻灰岩堡……损失很大。初步估算,伤亡在七千以上。鲁登道夫将军也受了伤,现在也撤回包扎。文远仍在督战。”

“七千……”炎思衡重复这个数字,闭上眼睛。

风从东方吹来,带着灰岩堡方向隐约可闻的厮杀声和硝烟味。

那声音已经比黎明前微弱了许多,却像钝刀子一样,一下下割在他的心上。

七千条命。

那是活生生的人,是会笑会怒、有父母妻儿的弟兄。他们死在灰岩堡下,不是为了夺下那座城堡——至少不全是——而是为了给他这一千五百人创造机会,为了吸引卢修斯所有的注意力。

他成功了。

他用最小的代价,击穿了洛塞尔防线的心脏,将这条魔族苦心经营的防线一分为二。

灰岩堡及其周边据点已经成为孤岛,后勤断绝,士气受挫。

卢修斯——那位皮洛士麾下最难缠的将领——此刻正被困在孤城里,等待着他可能永远也等不来的援军。

战略上,这是巨大的胜利。

但情感上……

炎思衡深吸一口气,将胸中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

战争就是这样,没有慈悲,只有交换。用一部分人的血,换另一部分人的命,换一个可能稍好一点的局面。

“传令,”他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锐利,“第一,立刻加固黑石哨站防御,尤其是面向灰岩堡和‘石爪堡’、‘铁砧堡’的方向。卢修斯不会坐以待毙,他可能会尝试突围,或者与其他据点合兵反扑。”

“第二,派出所有能动用的斥候,向西、向北侦查。我要知道剩余的皮洛士主力的确切位置和动向,也要知道文仲业的军队推进到了哪里。”

“第三,俘虏分开审讯,重点是卢修斯防线的兵力分布、物资囤积点、以及皮洛士可能的反应时间。告诉审讯的人,手段可以狠一点,但别弄死了,我们还需要活口传递‘消息’。”

他顿了顿,补充道:“第四,以我的名义,给文远写封信。告诉他……正面压力可以减轻了,转为围困为主。让他保存实力,救治伤员。另外……替我向战死的弟兄们,鞠个躬。”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重若千钧。

张儁乂肃然点头:“是!”

他转身欲走,又停下,回头看着炎思衡,迟疑了一下:“大人,您……不必太过自责。仗打成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要是没有您这招奇袭,我们就算全军覆没,也未必能撬开卢修斯的铁壳子。”

炎思衡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张儁乂不再多言,快步离去。

炎思衡独自站在废墟上,望向灰岩堡的方向。

那里的天空被烟尘染成了浑浊的黄色,仿佛一块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污渍。

他想起了那些跟他从北晋跨海而来的老兵,想起了伊特鲁那些沉默却坚韧的战士,想起了居鲁士和科斯蒂亚那些渴望光复家园的勇士。

他们都把命交到了他手里。

而他,必须带着这些信任和生命,走到最后。

无论脚下踩着的,是谁的血。

……

灰岩堡内,气氛压抑。

曾经的指挥所里,弥漫着血腥味和一种绝望的焦躁。

墙壁上挂着的洛塞尔防线地图,此刻被一道道醒目的红叉划得面目全非——“转运场”、“黑石哨站”……这些曾经代表着后勤命脉和战略枢纽的名字,如今都成了耻辱的标记。

卢修斯背对着众人,站在破损的窗前。

窗外,能看见联军士兵正在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巩固占领区。

他们的动作不慌不忙,甚至带着一种从容。

远处的“黑石哨站”方向,三柱烽烟已经渐渐淡去,但这三柱烽烟,却像钉子,狠狠扎在他的视野里,也扎在他的心上。

他身上的重甲多处凹陷破损,左脸颊有一道新鲜的擦伤,渗着绿色的血珠。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那片被割裂的防线。

“将军……”一名军官声音干涩地开口,“滚木礌石存量不足三成,箭矢更是……最多还能支撑两天。重伤员已经超过八百,药品奇缺。士兵们……情绪不稳。”

卢修斯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可怕:“皮洛士将军那边,有回信吗?”

“……还没有。派出去的三批传令兵,都没有回来。可能……可能路被截断了。”

意料之中。

卢修斯心中冷笑,他刚从斥候手中得知,策划了这次袭击的正是炎思衡。

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渗透到腹地,袭杀转运场,夺占黑石哨站,又怎么会放过通往皮洛士大营的传令通道?

他现在,就是一座孤岛。

一座被联军逐渐淹没的孤岛。

“石爪堡和铁砧堡呢?联系上了吗?”他又问。

“联系上了。但……他们的情况也不好。石爪堡遭到联军偏师围攻,铁砧堡侧翼也出现了敌军活动迹象。他们自身难保,无法向我们靠拢。”军官的声音越来越低。

也就是说,突围合兵的路,也断了。

卢修斯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扫过帐内仅存的几名将领。这些往日里骄横勇悍的魔族军官,此刻脸上都写着无法掩饰的惊慌、疲惫,还有一丝怨怼。

他们或许在想,如果不是卢修斯过于谨慎,将主力集中在灰岩堡,如果早些分兵加强转运场和黑石哨站的防御,如果……

没有如果。

战争只有结果。

“我们还有多少人?”卢修斯问。

“能战之兵,约一万两千。但其中超过三成带轻伤。”另一名负责统计的军官回答。

一万两千对……外面至少还有三万五千以上的联军主力,而且士气正旺,补给充足。

悬殊的对比,让人窒息。

“将军,我们……突围吧!”一名年轻的军官忍不住喊道,“集中所有兵力,选一个方向冲出去!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突围?往哪突?”另一名老成些的将领冷笑,“东面是皮洛士将军的主力,但中间隔着炎思衡刚撕开的口子,不知道有多少敌军!西面?那是加洛林腹地,到处都是敌我不明的‘盎格鲁’军队!北面南面,都被张文远和鲁登道夫堵死了!冲出去,死得更快!”

“那难道就在这里等死吗?!粮食快没了!箭射光了怎么办?拿牙齿去咬吗?!”年轻军官激动地反驳。

“够了!”卢修斯低喝一声。

声音不大,却让争吵的两人瞬间闭嘴。

指挥所内重新陷入死寂。

卢修斯走到地图前,手指在“灰岩堡”的位置重重敲了敲。

“我们哪里也不去。”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在这里,守下去。”

“将军?!”众人愕然。

“皮洛士将军不会不管我们。他一定已经收到了风声,援军或许已经在路上。只要我们还能坚持,哪怕多坚持一天,就能为将军争取一天的时间,打乱炎思衡的计划!”

卢修斯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灰岩堡城防坚固,粮水还能支撑好几天。传令下去——”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将:

“第一,实行严格的物资配给制!粮食、箭矢、药品,统一分配,优先保障战斗人员!”

“第二,拆毁城内非必要建筑,木材用于制作简易守城器械,石料补充滚木礌石!”

“第三,组织敢死队,夜间尝试小股出击,骚扰敌军营地,焚烧其攻城器械,能造成一点混乱是一点!”

“第四……”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冰冷,“动摇军心、散布谣言、私藏物资者,无论身份,立斩不赦!”

命令一条条下达,冷酷而决绝。

这不是最优解,甚至可能是死路一条。

但卢修斯知道,他别无选择。作为皮洛士的弟子,作为铁血军团的副军团长,他的字典里没有“投降”,也没有“溃逃”。

只有“死战”。

哪怕战至最后一人,流尽最后一滴血,他也要让炎思衡知道,魔族的防线,不是那么容易踏破的。他也要让皮洛士看到,他卢修斯,没有辜负老师的栽培和信任。

“诸位,”卢修斯最后看向他的部下,“神族的荣耀,铁血军团的名号,就在我们肩上。城在,人在。城亡……”

他没有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那未尽的话语,是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沉重的誓言。

众将默默捶胸行礼,眼神中的惊慌渐渐被悲壮的决绝取代。

他们退了出去,开始执行这近乎自杀的命令。

卢修斯独自留在指挥所,再次望向窗外。

联军的营地灯火开始次第亮起,连绵如星河。

而他的灰岩堡,就像长河中一座即将被吞噬的孤岛。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炎思衡……

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以及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钦佩。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长安京附近。

第一匹战马被撕碎的时候,帝国的斥候队长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他只听见一声凄厉到不似马匹能发出的嘶鸣,然后是漫天血雾,温热、粘稠,带着浓烈的铁锈味,劈头盖脸浇了他一身。

战马的半截躯体被甩到三米外的土坡上,内脏拖了一地,在秋日枯黄的草地上画出蜿蜒的红痕。

他愣了一瞬。

仅仅一瞬。

下一刻,他本能地勒紧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乱蹬。

而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灰影从他马腹下掠过——快如闪电,腥风扑鼻。

他甚至能看清那东西口中滴落的涎水,在夕阳余晖下泛着令人作呕的黄色。

“狼!”

身后有士兵嘶声大喊,声音里透着他从军八年来从未听过的惊恐。

不是普通的狼。

斥候队长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东西肩高超过三米,比战马矮不了多少,浑身披着铁灰色的硬毛,肌肉虬结的躯体在奔跑中拉成一道流线。

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睛——幽绿色的,像两团鬼火,里面没有任何野兽该有的疯狂,只有冰冷、残酷、近乎人类的杀戮欲望。

然后这队魔族的狼骑兵就消失在丘陵的阴影里。

“大人!大人!”副队长策马冲过来,脸色惨白,“那是什么鬼东西?!”

斥候队长抹了把脸上的血,手在微微发抖。不是恐惧——至少他不愿承认是恐惧——而是纯粹的生理反应,是身体在遭遇完全超出认知的威胁时本能战栗。

“狼骑兵。”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惊讶,“魔族调来了狼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