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五个字像钉子一样扎进顾轩的眼里。
“你赢不了。”
他没动,也没抬头。商场休息区的椅子冰凉,后背贴着靠背,烧得浑身发软,可手指还稳稳地捏着那台加密平板。退烧药咽下去快半小时了,喉咙火辣辣的,脑子却越来越清。
他知道这是谁发的。
刘庆快疯了。
越疯的人,越喜欢用狠话撑场面。可越是这种时候,越说明他们已经开始怕了。
他把手机翻过去扣在膝盖上,闭眼三秒,再睁眼时已经换了一副神情。不是愤怒,也不是紧张,而是冷静得近乎冷酷。
前世他也经历过这一刻。被人围剿,证据在手,舆论炸锅,可上面迟迟不动,底下却开始反扑。那时候他慌了,急着网上递材料,结果被一网打尽,家破人亡。
这一回,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他从袖口抽出檀木珠串,拇指一颗颗碾过去。温润的触感一点点压住心跳。他知道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外面那些威胁,而是自己乱了节奏。
他打开隐蔽通道,输入陈岚预设的紧急联络代码。信号发出后,他没等回复,只是静静坐着,耳朵听着四周的声音。
小孩哭够了,女人抱着他走远。情侣也走了,大爷还在骂,声音越来越大:“这种人就该枪毙!”
他没笑,也没动容。这些声音现在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上面怎么动。
十分钟过去,平板震动了一下。
一条新消息弹出来,没有文字,只有一个定位坐标和倒计时:15分钟。
他起身,动作缓慢但稳定。左手扶着墙边站起来,脚步有点虚,但他走得稳。穿过商场中庭,绕过喷泉,走进地下一层的安全出口通道。
门关上的瞬间,风声断了。
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
深灰风衣,手里端着保温杯,银匙轻轻搅动。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走近。
“来了。”陈岚开口,声音不高不低。
顾轩点头,“你说有事。”
“审计组昨夜提审了三个财务主管。”她把保温杯放在旁边管道上,掏出一张折叠纸条,“两个当场翻供,指认刘庆直接受命于前常务副市长。今天凌晨,原来支持他的四个人,全写了情况说明,要划清界限。”
顾轩盯着她。
“链条断了。”她说完这句,又补了一句,“省纪委内部已经在走立案流程,只是还没公开。”
顾轩没接话。他知道这种事不能信一面之词。哪怕说话的是陈岚。
“还有别的?”他问。
陈岚从风衣内袋取出一张微型存储卡,递过来。“今早六点的会议纪要摘要。两个人主动交了检举材料,内容涉及刘庆近三年的资金转移路径。”她顿了顿,“最关键的一条——有人提到了‘顾轩案重查’。”
顾轩瞳孔猛地一缩。
“重查”两个字像一记闷锤砸在胸口。
前世他就是被栽赃挪用公款,判了七年。妻子在他入狱三个月后车祸身亡,案子草草结案,连尸检报告都没给他看全。那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明明察觉到不对劲,却因为职位太低,没人听他说话。
现在,这两个字重新出现。
不是平反,是“重查”。
意味着当年的黑幕,有人想翻出来。
他接过存储卡,插进平板读卡器。页面跳转,几段摘要浮现出来。时间、人物、转账路径全都对得上。其中一份材料甚至提到了境外账户代持结构,和他掌握的部分证据完全吻合。
他看完最后一行,合上设备。
“可信?”
“来源绝对安全。”陈岚看着他,“而且,这不是谁帮你,是他们自己开始撕了。有人想保命,就得拉别人下水。”
顾轩沉默了几秒。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以前刘庆背后有人撑腰,所有问题都能压住。现在风向变了,一旦有人先动手自保,其他人就会争着往上爬,踩着别人的头洗清自己。这种时候,不需要他冲上去揭发,只需要等——等他们自己把黑账摆上桌面。
这才是真正的机会。
不是敌人弱了,是他们开始互相咬了。
他抬头看向陈岚,“下一步,你怎么看?”
“你现在动手,只会打断他们的内斗。”她说,“让他们再斗两天。等谁先扛不住,主动把核心证据甩出来,你再收网。那时候,谁都拦不住。”
顾轩缓缓点头。
他说不出话,不是因为烧,而是因为心里那股压了太久的东西终于松了。
不是恨,也不是爽,是一种终于看到光的感觉。
他打开通讯录,找到三个名字:周临川、林若晴、陈岚。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却停住了。
时机还没到。
真正的总攻,不是他一声令下就开打,而是在所有人以为还能挣扎的时候,突然发现脚下的地塌了。
他退出界面,把平板锁进防水包。
“我再等等。”他说,“等他们自己把最后一张牌亮出来。”
陈岚没劝,只是点了点头。她拿起保温杯,转身朝车库方向走。走到拐角处,回头看了他一眼。
“别熬太狠。”她说完,身影消失在通道深处。
顾轩站在原地,没动。
烧还在,头一阵阵晕,但他站得很稳。他靠着墙,慢慢滑坐下来,背贴着冰冷的水泥面。
手机放在腿上,屏幕黑着。
他闭上眼,脑子里过着这几年走过的路。从基层科员被人踩在脚下,到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不敢错,也不能停。
现在,刀尖那边的人,终于开始自己割自己了。
他嘴角动了一下,没笑出来,但眼神亮得吓人。
十五分钟后,手机震了一下。
不是加密通道,是普通短信。
他睁开眼,拿起来看了一眼。
号码陌生,内容只有四个字:
你逃不掉。
他盯着这四个字看了两秒,然后按下删除键。
屏幕黑下去的瞬间,他抬起左手,看了看袖口的檀木珠串。
指尖轻轻擦过最中间那颗珠子。
那里有一道细小的裂痕,是他妻子留下的唯一信物。
他低声说:“快了。”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朝出口走去。
刚走到楼梯口,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加密频道。
一条新消息跳出来:
财政局内网出现异常登录记录,Ip指向市长办公室备份终端,操作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下载文件名为“养老项目资金明细V3”。
顾轩脚步一顿。
他立刻调出平板,接入追踪程序。数据流快速滚动,不到一分钟,定位确认。
那份文件,已经被复制过两次。
一次传往纪检委匿名邮箱,一次进了私人云盘,加密层级极高,但归属账号关联了一个已注销的副厅级干部家属。
他盯着屏幕,呼吸都没变。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有人坐不住了。
高层里,已经有内鬼开始往外递证据。
不是为了正义,是为了活命。
他收回平板,握紧手机,转身朝商场正门走。
阳光照进来,刺得他眯了下眼。
他抬手挡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A4纸。
展开一看,是养老院项目的原始审批表复印件。最下面一行签字栏,原本空白的位置,被人用红笔圈了出来。
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签字人找到了。